他专注的凝视和晃荡的金垂饰令她感到困扰。他想必不是企图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催眠她;她毕竟是她亲爱的朋友浩华,他不会想要利用催眠技巧占她的便宜。垂饰稳定的晃动只是偶然,不是出於故意。这是她亲爱的家族老友。
「如此亲爱的朋友……」
突然之间,她知道她需要转开视线。那股冲动很强烈,但当她试著使视线离开怀表垂饰时,却出奇的困难。她抬手碰触挂在颈际的银链坠,那股使人不快的感觉才慢慢地消失。
她松了口气,开始翻阅摊开在面前的调查日志。「很高兴你下午过来,浩华。我一直在检查笔记,我发现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会知无不言,我亲爱的朋友。」他的声音像洪钟一样嘹亮。「你想要知道什麽?」
「原谅我问及私事,但我非问不可。你怎麽知道瑟蕾有外遇?」
「男人怎麽知道这种事?我猜是我起初故意不去理会那些微小的线索。她开始越来越常出门购物和晚归,有时空手而回。有些日子她似乎无缘无故地特别愉快或兴奋或急躁。我能说什麽呢?她的言行举止就像恋爱中的年轻女子。」
薇妮抬起头,发现自己又在凝视晃荡的怀表垂饰。而当她想要再望向别处时,却得更费心力才行。而这些努力令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那是否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亲爱的朋友?」
她在胡思乱想,薇妮心想,浩华没有在尝试催眠她。也许她快要成为神经衰弱的受害者了。
把注意力转回笔记上,她毅然决然地继续进行。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但她必须绞尽脑汁才能想起来。
「瑟蕾偷的那件骨董属於班克斯爵士所有,」她说。「你与他相识吗?」
「不相识,我亲爱的朋友。」
怀表垂饰缓缓摆动著。
「你认为瑟蕾有没有可能设法结识了他?」
「我不明白怎会有那个可能,」浩华皱眉。「除非她在认识我之前就与他相识。」
「我没有想到那个可能性。」她用羽毛笔在墨水瓶的边缘轻敲几下。不知道她是不是因此得知手镯的事。」
敲……敲……敲……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亲爱的朋友。」
她突然发觉笔尖轻敲墨水瓶的节奏与怀表垂饰的摆动相一致。她连忙住手,把笔放下。
「你想要确定瑟蕾用什麽方法得知那件骨董的事?」浩华说。
「对。」薇妮合起日志。这次抬起头时,她回避他的凝视,把目光对准挂在房间对面墙壁上的一幅画。她努力显得若有所思,而不是粗鲁无礼。
浩华沈默片刻,然後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把怀表放回口袋,开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我认为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她的情夫告诉她手镯的所在和价值。」他说。
「如果他都知道,为什麽不自己动手?偷窃是危险的事情,为什麽派她去做?」
「我告诉你为什麽。那个混蛋太胆小,不敢冒险进入宅邸。」浩华激动地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他宁可逼瑟蕾去冒那种险;他利用她,然後杀害她。」
「对不起,浩华。我知道这令你很不好受。」
「请原谅。你只是想帮忙,但一想到那个勒死她的混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了解。」
书房门在这时突然打开。拓斌瞥她一眼,然後立刻把注意力转向浩华。
「抱歉打断你们的私人谈话。」他说。
他的语气显示他毫无歉意,薇妮心想。事实上,他怒不可遏,除非她错得离谱。
「没关系。」浩华圆滑地说。「我们在讨论调查的事。」
「原来如此。」拓斌望向薇妮。「我相信我们有约在先。」
「真的吗?我好像不记得——」他的表情使她咽下剩馀的话。她露出她希望是那种很专业的笑容,最好不要让客户知道合夥人之间有摩擦。「对,有约在先,我一时忘了。浩华,不好意思,麦先生和我必须处理一些与你的案件有关的紧迫问题。」
浩华犹豫不决,目光在她和拓斌之间来回。一时之问,她以为他会闹别扭,但最後他优雅地点个头。
「那当然。」他在走出书房门口时,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瞪拓斌一眼。「静候佳音,务请从速。」
拓斌闷不吭声,直到前门开了又关,这才转身走向薇妮。双手按著她的桌面,他用令她不寒而栗的表情盯著她。
「我要你保证,」他说,语气和表情一样冷冰冰。「你再也不会单独与贺浩华密谈。」
「你说什麽?这到底——」他绕过书桌,把她从椅子里揪起来,令她吃惊地倒抽一口气。「你好大的胆子啊!立刻放我下来。」
「给我保证,薇妮。」
「我为什麽要作那种奇怪的承诺?」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很清楚浩华是老朋友。」亲爱的老朋友。
「我不放心他单独跟你在一起。」
「我向你保证,他是绅士。」
「他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我压根儿不信。」
「就算他没有谋杀他的妻子,我也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她开口准备再度为浩华辩护,但想起几分钟前浩华的专注凝视有多麽令她不安。老实说,不知何故,她不大想再和浩华独处。
「答应我,薇妮。」
「好啦!」她咕哝。「如果可以使你放我下来,和停止这种荒谬的行为,我答应你就是了。将来和浩华谈话时,一定会有其他人在场。这样你满意了吗?」
「不尽然。唯有你退出这个案子,再也不和贺浩华联络,我才会真正满意。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目前我会接受你不再与他独处的保证。」
「好,我保证。」
他把她放下。
「别胡闹了,」她抚平裙子,整理头发。「我们有工作要做。」
他用闷闷不乐的表情注视她。
「下午我从柯恒鹏那里得知一些非常有趣的事实,」他说。「瑟蕾提过的那两位巴斯的绅士好像都有贵重的首饰不翼而飞。」
薇妮皱眉。「骨董吗?」
「不是骨董,只是贵重的首饰——一副钻石耳环和一条宝石项链。」
「天啊,」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瑟蕾真的是珠宝窃贼。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促使她尝试偷窃骨董。」
「问得好。根据我的经验,比较专业的窃贼往往专偷某些种类的贵重物品。但那在此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情报给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
「什麽意思?」
「我怀疑贺浩华和他的妻子是家族事业的夥伴。」
她勃然大怒。「你在指控浩华是珠宝窃贼吗?」
「我认为可能性很高。」
「你先管他叫杀人凶手,现在又把他称为窃贼。太过分了!让我告诉你,你让你在这件事情里的个人感觉影响到你的判断力。」
「如果我是对的——」他轻声说。「如果贺浩华和贺瑟蕾是窃案的同夥,那麽我们又有另一个杀人动机了。」
「窃贼之间失和?你认为浩华杀害她,不仅是因为她红杏出墙,也是因为她企图拿走手镯?一派胡言!」薇妮轻哼一声。「我绝不赞同浩华杀妻的可能性。」
拓斌一言不发地凝视她良久。
「怎样?」她皱眉。「什麽事?」
「我无法不注意到你没有急著为贺浩华受到的窃盗指控进行辩驳。」
她叹口气,往後靠在椅背上。「你对巴斯的珠宝窃案有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