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绮,快来,孩子们吵着要放风箏。」
「就来!」她三两下抓起旅行袋,由于走得太急,她竟跟鎗了脚步,一个不小心跌了下去。
「噢!」她吃痛地倒抽了口气。
哪一道人影遮去她眼前的视线,一双手臂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
「谢谢……」她感激地抬起头,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客气。」斜挑的嘴角扬着轻嘲,冷奇的态度令她本能地畏缩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这个是你的。」冷奇慢条斯那地将旅行袋递给她。
卫又绮一把抢过,转身就想离去,一边的肩却被他蓦然按住,全身不禁立时冻结。
「等一下,」他懒洋洋的声音有点像在讥笑她,也像在提醒她什么。「别那么紧张,还有这个。」
她不敢回头,仅能屏息以眼角瞥见他伸过来的手掌,掌心中托着一件小巧的……她的珍珠耳环。
「啊!」她慌张地摸向耳垂,这一个抽手摸耳的动作,才拾起的旅行袋,又狼狈地跌到地面。
「你在害怕?」闲散的男音持续不冷不热的声调,令人难受。「没想到我长得挺招人嫌的,放开手。」
「什么?」尽管诧愕,她仍依言照做,就在短暂的千分之一秒间,她突然发现后面的人直接帖了上来,不由得发出短促的喊叫。
「不要动。」沙哑的嗓音附在她的耳垂上,指尖已将那只小巧的饰物帖了上来。
?「我只是想帮你把耳环戴好。」
够了!
她扭开肩,柔细的发丝在飞散之际散出若有似无的香气,甜涼的气味令他的心神霎时岔飞。就只那一分神,佳人倩影已疾逃如旋风。
他頹然地垂下胳膊,低下的目光膠着在被主人遗忘的旅行袋,以及那再次掉落的耳环上。
* * *
卫又绮相当气恼下午的失态。她是个独立的、成熟的、冷静的成年人大家也都如此认为,可是今天的遭遇却让她陡然认清——一旦再度重新面对往昔梦魘,她依然是那个没有反抗力气、半大不小的女孩。
仓皇遗忘的旅行袋被冷奇送回了托儿所,令她回去面对一些老师好奇的眼神时赧然无比,也无法为自己反駁些什么。令她更气结的是,冷奇送回了旅行袋,却没有送回她的耳环。
所以她只能气闷于心,回到家中后连饭也不想吃,草草换回了家居服。就在情绪最低点时,安置在起居室的电话频频作响,她立即快步走向檀木茶几。
「又绮。」是她大姐卫娇月的声音;有点暗哑,过于宁静。「你——嗯,现在有空吗?」
「发生什么事,大姐?」卫又绮直觉一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发生了,卫娇月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打电话来寒暄的人。
「又绮……」另一端的女音开始啜泣。「我……孩子……」
「孩子怎么了?」卫又绮直觉地推断。「大姐,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啜泣声换成一串哽咽,吓得卫又绮手足无措地找寻着安慰之词。「别……别……有话慢慢讲,别挂电话啊,我,我马上过去。」
卫娇月是所有兄弟姐妹中和卫又绮住得最近的,卫又绮车子开不到十分钟路程便可以到她家。
「小阿姨!」最大的小童一开门见到她,喜出望外。「你来得正好,妈咪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直哭一直哭……」女孩的声音既无措又害怕。
「乖,你们吃过饭了吗?」
「没有。妈咪早上说要去医院做产前检查,很晚才回来,然后就哭了。」
胎儿出了事吗?「爸爸呢?」对了,怎没瞧见大姐夫他人?
「爸爸前天就搭飞机到香港出差。」小女孩告知了男主人不在家的讯息。她咬着下唇,这下好了,看来只剩她一个成年人能处理。
「小蕾,你们在客厅坐着,等阿姨及妈咪出来,嗯?」搂楼小女孩,卫又绮笔直地走到主臥室,轻轻叩门。
「大姐,是我,又绮,你愿意开门吗?」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皇天不负苦心人,大约过了十分钟那么久,红着眼眶的卫娇月才总算出来应门。
卫娇月和妹妹一样有着水亮亮的黑眼及黑发,但此刻那对黑眼却渙散得毫无焦距。
「又绮……医生说……医生说……」
好半晌,才听完姐姐说出了大概的状況。
原来卫娇月今天做第一次产检时,超音波扫射就发现情況不对,最后证实为子宫外孕,必须尽早拿掉胎儿。
「才……才第……第三个月……」卫娇月的哭喊断断续续,令人鼻酸。「如……如果上帝无……意让、让我拥有他……何必、何必让他走一遭?」
卫又绮并不知道自己也掉泪了,到最后,她甚至比姐姐哭得还厉害。
她了解的,她知道要亲手结束一个小生命有多难、多痛苦。
因为,她十六岁时就了解了这一点,尝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痛。
将近夜半,她才拖着筋疲力竭的脚步回家。她总算和在香港的大姐夫取得联络,他将搭早上第一班飞机赶回来。
卫桥月也平静下来,可是卫又绮知道那是悲伤过头的空白。在卫娇月再三保证下,卫又绮这才打道回府。
车头灯照出了守在铁门外的男人。
嘎吱——轮胎磨出刺耳的噪音,卫又绮大口大口喘得厉害,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顿时僵硬了。
「你知道你这样开车有多危险吗?」冷奇涨红了脸。「尤其是这样的紧急煞车,后座力会有多可怕你知道吗?我就见过有人这样弹脱座位,一头撞破玻璃。」
「你——你——」又绮结巴得语不成句。「你怎么……怎么随便、随便——」
「随便?」车窗外的脸孔泛起浓浓的鄙夷。「一个半夜三更才会想回家的女人在跟我说『随便』?随、便!?」
卫又绮也涨红了脸不过这是气红的,感谢上帝让她还保有一丝理智,否则她此刻就当场撞死他,他凭什么教训她?
「你、你、你管我这、这么晚回家?」结结巴巴的反駁听来理不直气不壯。如果有个第三者在场观看,一定会荒谬地误以为是夫对妻的「三堂会审」。
也许是车灯晕黄的光芒产生的错觉,她盯着的那张脸竟捲过一层又一层令她意想不到的情绪:无奈、痛苦、悲伤,以及当她在调开眼光时未发现的嫉妒。
「我的确没资格管你。」待她鼓足勇气又迎向他的脸,只见他又换上阴惻惻的浅笑。「这是我的错,抱歉。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个女孩子家最好别约会到这么晚才回家,任何危险都可能发生。」
如果这些话是出于别人口中,她会感谢那人的关怀;但出于冷奇口中,只显得嘲讽十足。
她忿忿地咬住下唇。
「我只是来送还失物。」伸过来的掌心躺着那只闪亮的珍珠耳环。
「为什么不和旅行袋一起送来?」又绮仍咬着唇,头又低了下去。
「怕引起别人误会。」冷奇的声音竟有些暗哑,是她听错了吗?
在他不及品味她轻软的肌肤前,纤纤兰指很快攫回耳环。
「还有,」他的但书制止她下一步动作。「梅姑要我顺便告诉你,週六下午梅姑要举行一场小小的午茶聚会,也算是为她儿子接风洗尘,希望你会拨冗参加。」
张家章接风洗尘?卫又绮努力压下一阵晕眩,免得真的晕了过去。
「……希望你能记住我警告过你的,我表弟是已婚人士,有妇之夫,别想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