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千千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她仍想念他、仍爱着他,更千万不能再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但是,为什么她的眼泪一直止不了?为什么她的心仍这么想跟他到天涯海角?
牧丰打开屋里的灯,随手取过小提琴,把艾兰一路扛到月色稀微的露天阳台。
“拉!”他把小提琴塞入她怀中。
“我不要!”艾兰把小提琴丢开。
早在十二岁那年她就决定,不是牧丰送的那把,她不拉。
“叫你拉,你就拉!”牧丰再次把小提琴塞入她手中。
“这样算什么?!”艾兰神色一凛,“当初是你不让我再碰音乐,现在又要我拉琴,算什么?”
她绝不能再碰小提琴,绝不能再打开那个伤痕累累的爱恋之匣。
牧丰怔怔地着看她,那双发红的泪眼,令他心惊。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包艾兰了!”艾兰强悍地宣示。
她无法恨他,只能借此武装自己。
“我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是非不分、听信谎言的牧丰了。”牧丰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艾兰迎向他的目光,心中撼动不已。
“那很好,祝你幸福。”她坚定地告诉自己,那不关她的事。
与他错身而过,只怕再不走,她就要掉入他眼中那潭深泓。
“艾兰!”牧丰慌张地从背后搂抱她。
“请你放手。”他的怀抱仍是她渴望停泊的港湾,但她只能这么说。
“我办不到。”牧丰埋在她的颈窝闷嚷,“过去是我的错,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请你放手……”艾兰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哽咽地重复这四个字。
错的根本不是他,是她太愚蠢,太一厢情愿。老天怜见,她甚至不忍苛责他。
“我不放。”牧丰的手环得更紧,“我爱你,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过。”
“请你放手。”艾兰力持镇定地再次重复。
她必须竭尽一切力气,才能不让他发现,她的内心正波涛汹涌。
“我不放,除非你不爱我,除非你能不再爱我!”牧丰狠下心。
艾兰沉痛地闭上眼。她很想干脆地告诉他,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爱他的包艾兰,但是,这么简单的话却梗在喉头,半个字也吐不出。
“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那样……不,比我的爱,更多千百倍。艾兰,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出发。”
“请你放手!”艾兰蓦然挣脱他的手臂。
她痛恨他掌控她的自信,痛恨当他所知道的包艾兰,痛恨一切又落回以往的窠臼——她好不容易才从那死心塌地的深渊里跳出来的!
附属于任何人都是折磨,现在她只想当她自己。
“你错了,你错得太离谱!”艾兰毅然跳开,“我不爱你,早就不爱你了,我早就不是你所知道的包艾兰!”
每说一个字,都深深割剐她的心。但她不要再当他所知道的那个包艾兰,更不要再变成一厢情愿的女人!
汹涌而出的泪水浸湿眼眶,模糊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牧丰深受震撼地倒退一大步。
她……不想当他的艾兰了?
想不到他一时的愚昧,竟让他失去最珍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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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丰木然地凝视那双泪眸良久,才找回呼吸和思考的能力。
“再拉一次小提琴,请你。”说这话有难以想象的艰难。
如果真的无法挽回,再听她拉一次小提琴,是他最后的请求和愿望。
艾兰怔然,他这么坚持,为的是什么?
“用这一把。”牧丰要一再深呼吸,才能鼓起足够的勇气走向她。
艾兰颤抖着,迟迟不肯去接。
她早就决定不再拉小提琴了,不是他当初选的那把,她不拉。
“算我……求你……最后的请求。”牧丰艰难地从唇边挤出恳求。
艾兰颤抖地接过那把小提琴。
一碰到琴,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瞬间汹涌如江河。
这是她想念了十多年、找了好久好久,最初的小提琴!
它回来了!她苦苦压抑在心底,任其沉睡、遗忘的情感,统统被唤醒。
将它抱进怀里,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它是你的,现在终于物归原主。”牧丰强忍激动的情绪。
原来,这把琴跟艾兰有这么深的牵系!牧丰瞬间仿佛明白所有事了。
艾兰迫不及待地将它架在肩颈间,迫不及待地拉弓,奏出心中的曲子。
当那动人的旋律穿梭在涛声中,牧丰不禁动容了。
就算是他,也无法把思念奏鸣曲诠释得这么动人。
嘹亮的小提琴声如歌如泣,如怨如慕,声声扣人心弦,每个细腻的音符都敲在他的心上,揪着他的心。
她懂这曲子中的思念!在那不同的诠释方式,却更动人的乐音中,他有着深刻的了解,同时,也深深体验了她的思念。
她的思念,比他的更深、更长、更久、更远!
艾兰用她所有的精神、灵魂拉奏这首曲子,好像非要拉到精力枯竭才罢休。
十二岁以前,她要每天拉着小提琴、想着牧丰,才能好好过日子。
十二岁以后,她失去了它,失去思念他的媒介,她宁可长睡不醒。
十八岁拥有这首曲子,她听着它,终于拥有清醒的力量。
二十岁,她拥有这曲子的主人,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没想到却失去了一切。
现在,她二十五岁,找回了小提琴,拉着这首曲子,心中还是思念、渴慕着那个人,但世界却已全都走样。
她拼命地拉奏,仿佛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坦率的表白和抗议。
琴声和在泪水、涛声中,不知到底演奏了多少遍。
“可以了,可以了,艾兰,我知道了。”牧丰哽咽着从背后拥住摇摇欲坠,却仍执意拉弓的艾兰。
旋律中的情感如此椎心泣血,就算没心没肺的人,也要痛断肝肠。
“我知道,我全知道了。”他小心地接过琴和弓。
磨破的指尖染红指板,倾诉着深藏在她心中,无法言喻的痛。
艾兰故作坚强地深吸一口气,却引来泪水洗净后的晕眩,直直地倒入牧丰怀里。
“对不……”她虚弱地道歉,想离开,却被他强壮的手臂按在那里。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没有试着了解你,没有试着替你想、相信你,才让误会有机可乘。”他该理智地更相信她一百倍。
艾兰不言不语,脑中的晕眩,足以让她睡到三十世纪。
“过去的错误无法弥补,也许我永远也无法求得你的原谅……”
牧丰低柔的嗓音在涛声中,显得忽远忽近,她下意识地专注聆听,寻找嗓音中的温暖力量。
这是他温暖的胸怀啊,是他充满磁性的嗓音,是他的气息、他的气味、他的心跳啊……思念泛滥成灾,艾兰又泪湿眉睫。
“吻我,艾兰,说你愿意跟我重新开始,愿意和我住在这里,组织一个家庭……”她是他这辈子,惟一想要人。
牧丰低哑的嗓音如歌如诉,催眠她的理智,催化她的神经。
“小丰!哥哥……”艾兰艰难的攀着他的脖子,迷蒙的双眼望着迷人的薄唇。
她怎么可能离开他?怎么可能不爱他?他是她今生惟一的思念和依归!
艾兰踮高脚尖,软软的唇就触在那薄唇上,脸上未干的泪痕,也印在他脸上。
“我爱你、我爱你!”牧丰喜极而泣地抱起她,疯狂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