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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半掩的窗缝往房内看去,正好窥见他面向这里的脸孔。他的脸曾经看起来很老实很老实,如今却充满恨意。

  这样的恨意……是针对她吗?

  恨到要她消失吗?

  为什么呢?因为她貌无盐吗?



  「颜兄,你想谋财害命啊!」那声音像在打趣。

  她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他赌气地答:「如果不用吃牢饭的话……」

  内心的寒意几乎让她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只觉冷风一阵又一阵,从外到内将她彻底地吹冷了。

  ──他叫颜起恩,是个老实的读书人。

  「骗人!」她喃喃道。

  ──家里是穷了点,但吃过苦的人,是懂得珍惜一切的。我观察了他两年,他品德很好,也不滥情,对女子皆以礼待之,不曾轻薄过。



  「骗人!」

  ──所以,少昂,妳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大哥,你骗人!」她压抑地低喊,双拳紧握在侧。

  如果是老实的读书人,为什么会变得现在这样子?是她害的吗?就因为她是麻子脸?

  从洞房花烛夜起,她就知道他排斥自己。刚开始,她好难受……她当然难受啊,在苏家里,长久被大哥宠着,以为世间以貌判人只是少部分的人,后来她才发现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了。

  但,她嫁进来了啊。既然嫁进来了,躲在角落里痛苦掉泪也不是办法,毕竟要与他相处一生一世的……她很努力地想要学习当个贤妻,试图融进他的生活,但他一见她,最多勉强笑了笑,说了两句话便找借口走了,然后回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

  还晚了。

  夫妻中,只有一个人在努力,还撑得下去吗?

  可是,不能不撑啊,她已经嫁了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啊。

  要这样过一辈子,她光想就浑身发寒,几欲发狂了。以前可以装傻、装笨,装什么都不知情,编着美好的梦熬下去,可是,当她想起方才那一双充满恨意的眼时,她装不下去了。

  到底,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他竟无法忍受?

  灯笼不知在何处掉了,她没有注意,恍惚的双眸慢慢映进庭院的景物。

  「原来是月圆了啊……难怪我瞧得清东西……」吐出来的话像藏在冷水里的冰,因为连内心都冻成冰了啊。她慢慢仰头看着月亮,唇畔浮起若有似无的笑──

  想起了在常宁镇的那一夜,她跟大哥走在街上看月亮。

  「你说,瞧起来都是月圆,何必在意是不是十五呢?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认为十五才是月圆日,就算月亮圆了,不是十五,在众人的眼里也只是残月而已,我永远只能当残月。」她喃喃着。

  为什么要恨她入骨呢?为什么要在外头拈花惹草呢?即使彼此间没有多浓厚的感情,但他可知从她开始知道自己将嫁给一个颜姓读书人时,她虽不致欣喜若狂,但仍去调适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此人将是她一生相伴的夫君,即使最初没有任何情感,只要细心培养,终究还是会有夫妻之情的……不然彼此陌路,如何过下去?

  「要怎么过下去?」她失神地问着自己:「我试图对他嘘寒问暖,他拒绝;我试着走进一家之妻该有的地位,他反而收买府中仆役。不管我怎么努力,他都视若无睹……我都能忍,大哥为我作主的婚事,一定不会糟到哪儿去,我不停这样告诉自己……」她能忍,只要不去想象要忍多久,不去想象是不是等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刻,都得过这样的日子。

  直到方才,她目睹了那样充满恨意的神色。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恨过她,恨到想要她消失在他的生活之中。

  她也想要消失啊!就不必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永远也数不完,消失了就不必想起自己夫君的嫌恶与在外的寻花问柳。

  恍恍惚惚地,她又瞧见那口井了,那口井在月色下显得极为银白,彷佛有只透明的手从井中爬出向她招着──要她过去吗?

  无力地上前一步,想起半年多前,在迎亲的路途中路过常宁镇,那时大哥曾告诉她,镇上曾有妒妇跳井自杀。那时她不明白为何要跳井……

  现在,她懂了。

  「夫人?夫人?」

  丫鬟连叫好几次,才让她回神。

  「夫人,妳怎么在这儿呢?妳不是去瞧少爷了吗?」

  「少爷……少爷的朋友走了吗?」

  「都走啦,夫人妳方才没在少爷那儿吗……」

  少昂见她吞吞吐吐,又注意到她有些衣衫不整,心里微讶,却已无力问她,只道:「妳先下去吧。」

  那丫鬟迟疑好一会儿,才彷有不甘地离去。

  她发呆了一阵,再又举起沉重的脚步往客房而去。

  客房静了许多,他像是已入睡。迟疑了下,想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上,里头的烛火未熄,她不自觉地走进房里,瞧见他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上,连棉被也没有盖。

  上前走到床沿,直觉要为他盖被。

  抬首瞧见他的脸,脑中忽地闪过那句「任你在里头翻云覆雨」──顿觉他的身子充满了恶心的异味,连摸都嫌脏。

  无由来地,她的腹中升起无法抗拒的酸味,猛然涌上喉口,她赶紧抚住面纱下的小口,撇开视线。床下的小鞋引起她的注意,她心觉奇怪,忍下恶吐的感觉,弯下身要拾起那小鞋细看──

  极好的记忆让她想起方才报讯的丫鬟不就穿著这一双鞋吗?那丫鬟衣衫不整,的确也缺了一只鞋,对她欲言又止的……

  再自然不过的揣测让她作恶的感觉再起,顾不得有没有发出声音,就这样狼狈地奔出房门,冲到角落将空腹里的酸汁一呕再呕。

  呕得她头昏眼花……

  她终于可以体会当日的洞房花烛夜里,他一看见她的相貌,就不自觉地冲出去大吐特吐一番的感受了。

  现在──她只觉得他好脏。

  * * *

  我骗了你,大哥,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存在,没有恩爱有加的夫妻、没有体贴入微的夫婿……有的,只是一连串不曾预设过的日子。大哥,你会生气少昂骗了你吗?

  每天每天,我都写信给你,却一封信也不敢送出,我不想寄、不敢寄,我不要满篇的谎言送到你的手上;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不堪,我知道你能从信中读到真实的我,是不?不快乐的少昂、迷惑的少昂、痛苦的少昂……甚至满怀妒意的少昂,没有一个我,是我想要让你瞧见的,你能明白的,是不?

  唯一,我能做的,就是不曾掉过眼泪。我可以很骄傲地告诉大哥,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面丑不是少昂的错;旁人的嫌弃不是少昂的错,你的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不会忘。

  我接到你捎来的讯息,提及你转道探我,我既高兴又害怕,夜夜捧着书信入睡。大哥,你终于要来看我了,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当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时,你就说你要来了!我等你,我一定等着你来,只是,求你不要读出我将要做的事,既然回不去那个我深爱的家,就请不要看见我的痛苦吧。我等着你,等到你来为止。

  * * *

  连着同一天写着几封信,已是少昂唯一的寄托了,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少昂又写了第二封信……大哥,我还能写多少信呢?

  就在方才,我的丫鬟……你还记得为我买的丫鬟吗?你说,她瞧起来年轻能干,能帮我许多事──是的,许多事,包括怀孕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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