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吗?他有什么好瞧的?」见她忽然往后倒窝在自己怀里,手忙脚乱既要
搂住她的腰又要暗暗稳住自己的身子。她似乎忘了他只是一介斯文人,身手不算俐落,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完整无缺地落在地面上。
「瞧他──」她顿了下,道:「瞧他好象老了好多……」
「是吗?我没注意。」
「这是纵欲过度的下场吗?」
「呃……」对于前两天才履行夫妻情爱的自己,说是或不是,似乎都不是好答案。他只能微笑道:「我已许久不去管他了。」
「喔……他瞧起来,好象比你老很多呢。」
「是吗?」果然天天保养还是有效啊。瞧见她怀里抱着一对白玉娃娃,心里已不再讶异为何她独爱这对有些老旧的娃娃。
这对娃娃是她在洞房花烛夜时发现的,就搁在他的柜头上。她一见,眼泪就直掉。
一个娃娃很完好,只是有些刮痕,是年幼的他扔在草丛堆里时所致;另一个,破了。
是当日她遭她师弟偷袭时弄破的,事后他曾费心黏贴,但仍是裂痕满布。她不介意,反而十分喜爱──就像、就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样。
夫妻相处两年,她有时的一些小动作、小习惯眼熟到让他从初时的惊骇到现在平静地接受了。
「妳还没想到名字吗?」
「嗯,我老想不到适合的名字。大哥,我最近又作梦了。」
「哦?妳说说看。」
窝在他的怀里,仰头对上他的眼。「我梦到有个孩子教我念书。那孩子长得跟你有点像,那小女孩却蒙着脸,我知道那是我,可我之前一个字也不识得啊。」
微风轻轻吹来,不冷。他只是撩开她的发丝,柔声微笑:
「妳别想。那只是梦,而且,就算梦是真实,那也过去了,不是吗?有时候想起,不见得会快活。」
「嗯……对你来说,颜起恩算是过去了吗?」
他不答反问:「妳对他的感觉呢?」
「我?」心里有些讶异他的问话,她认真地想了下,笑道:「我对他的印象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对他纳妾的行径有些讨厌罢了。」
「是吗?那我也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别来招惹我,我可以勉强当无事发生。」反正长年的环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志,就算他不再从中下招,颜起恩要想回头,难了。
轻轻贴上她的颊面,她有些发痒地想笑,他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
过了一会儿──
「等等──等等,大哥──」她连连避开他的唇,喜道:「我想到了,想到了!」
他愣了下:「想到什么?」
「这个娃娃叫小抱,这个救我一命的叫善玺。大哥,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只怕今天我早已在阴间等着投胎了吧,而它,也救我免死。」
「妳能活下来,我日夜为此感激老天。」他始终浅笑以对。
紧紧将娃娃抱在怀里,觑他的笑脸一眼,悄声说道:
「大哥……」
「嗯?」
「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话──你可不要介意啊。」
「妳说。」他微笑。
「那个……你要四十了……」
「我才三十九。」他笑道。
「对,才三十九呢,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嘛。」
「真的吗?」他喜道,仍是面带浅笑着。
「是啊,所以,大哥,你想笑时就大笑吧,可别为了怕老怕生皱纹而老是面带浅笑的,要保养也不能太过啊。」
「……」
「你生气啦?」
「不,怎会呢?」他仍是微笑着,笑得有点假。
风,吹过,暖暖的,像春天,持续很久很久的春天。
二则──当文人遇上武妻时
自从娶了一个会无意间动粗……呃,动武的老婆后,外头就谣言四飞──谣言的起因是有一次在有朋来访时,她不小心给了他一掌。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瞬间当上空中飞人,破窗一路飞出去,直到撞上院内的石墙,整个人凹陷在墙上。
从此,惧妻之名不胫而走。
外头传说,他没有花天酒地、没有再纳妻妾,不是他没有那方面的能力或兴趣,而是家有悍妻。
他敢纳,就是死路一条。
不少人假借理由,进苏府拜访,为的就是一睹那面人形墙,就连半夜也发现有家丁在偷偷拓印那面墙拿去贩卖──
他并无义务召告天下他与青梅之间的夫妻情事──呃,但至少,偶尔也要扳回点颜面。
这日,他带着朋友走进苏府,她一见,讶问:
「大哥,你怎么啦?」一脸沮丧的,好少见哪。平日他为了不多加皱纹,除了淡笑就是面无表情的,很少见到他一脸皱成一团。
见他很哀怨地垂首,事情必然严重。
「大哥,你有什么事可得打起精神啊──」
如往常般,她打气似的往他的前胸轻拍而去,忽而想起上回打飞他的事,要收掌已是不及。
掌落下了,声音不大,他却连动也不动的。
「大哥!」
他微微一笑:「没事的。我没什么事。」
「原来是谣言啊……」在旁目睹一切的朋友脱口。
「张兄,是什么谣言啊?说来让小弟听听──」
「没什么,没什么,外头闲言闲语多,竟说苏兄是个惧妻之人,常常饱受其妻拳头;你不常在外头留连,正因你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敢见人啊。」
苏善玺俊美的脸庞微微抽搐,不忘露出淡淡的笑来。
「今天张兄一见,可就知道外头的谣言真假了。」
「当然,当然,我会辟谣,绝对会为苏兄辟谣的!」
他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啊,先在胸前塞了三层铁板,又穿上十斤重的鞋子,光练走路就不知练了多久。
他抬头看着文青梅,注意到她目不转睛地回视自己,然后垂首瞧着她有些红肿的掌心。他暗叫不妙,忘了塞上铁板的,她打到自然会痛。
「青梅──」
「大哥。」她抬头笑盈盈。
背脊一阵发寒,他也不管了,拔腿就跑──
「大哥,你肩上有灰尘呢!」她跳起来,轻轻击中他的肩头。
一片静默。
「大哥,第一次,我能跟你平视呢。」
「……是啊,张兄,麻烦你差人拔我出来好吗?」苏善玺很冷静地说道。
从此,惧妻之名,继续流传。
三则──转世后的复仇?
二OO二年。病房──
「醒来了!醒来了!终于醒来了!」
好吵……
「儿啊……你昏迷了一个多月,终于醒来了……」
哀哀凄凄的哭声让人不醒来也难啊。被吵了老半天,就算是想继续睡下去,也不得不张开眼以表抗议。
虚弱的眸子张开,白色的天花板在她面前浮动,立刻又闭上眼。这人好会哭啊──这种哭法就算是死人也会被吵醒吧。
「苏先生,你来啦,我儿子醒啦!醒啦,呜呜呜……」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声音好冷淡,让她心头一跳。还好这个人不是她的亲人啊,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理所当然地从脑际窜过。
「是啊,该恭喜该恭喜……哎啊,我不该这么说,颜小姐都还没有醒来,我就这么高兴不是很对不起她吗?」
「妳跟她,有关系吗?」
这话一说,病房内立刻噤声了。
好象听到椅子被拖到她附近,有人坐下来了──
她悄悄地张开一只眼,看见一个男人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病房内,好象没有其它男人了,那表示他就是那位苏先生吗?
不会吧?这人会是她的亲人?
他彷佛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抬起头,眼底闪过微微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