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将门打开。积架车就在眼前。我走了过去,拍着车窗。
  车窗摇下来,石良二今天又是一身雪白的装扮。腰间系了一条暗红色的腰带,白里透红,像极了他的唇齿。
  “你为何不按门铃?”
  “我不上女人的家。”
  “你总可以按个喇叭,让我知道你来了呀!”
  “我不等女人的。”
  “你同女人有仇啊!”我音调提高了起来。
  石良二目光一凛,令人不寒而栗。“我也不喜欢男人!”他冷哼了一声。
  好一株自恋的水仙!他何不搬到荒郊野外,看不见任何人不是很好?
  我打开后车门。不用他说,我知道我只配坐后座。
  “你不能穿件可以见人的衣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身上这套两截式套装才新买不久,还是枣红色的。同学结婚时,我穿了它同焦琴参加婚礼,焦琴直赞这套衣服好看呢!
  “俗气!”
  太可恨了!不给人留一点情面。我不答腔。我知他自以为是到极点。
  “我不喜欢女人跷脚!”
  我哪有跷脚!不过是两腿交叉了一些而已。我不服气。
  “下车!”
  找不肯被他纠正,他就要赶我下车!动不动就把别人的自尊践踏在地上。
  下车--不下车!下车--不下车!下车--不下车!一阵挣扎之后,我端正了身子,正襟危坐着。
  “你手洗了没?”
  “洗手?我的手很干净的,二少爷。”我连鞋底都擦干净了才敢上他的车。
  “老三碰过的女人,哪还有干净的!”
  “停车!我要下车!”我忍不住想骂粗口了。
  这一回是我自己要下车的。去你的王-一八--蛋!我大骂。
  太侮辱人了!再不下车,同奴隶、贱民又有何差别!我跑回家去,唏哩哗啦地哭了起来。
  我受够了!为什么我要一直忍受这种屈辱。
  许久之后,我稍稍停住了哭泣,因为门铃响了。
  我心中一愣!我希望是他--石贤一。打开了门,果然是“梅尔吉勃逊”。
  一见到他,我又哭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我竟哭倒在石贤一的胸膛上、他没推开我,任由我哭着。我的泪冉不止住,恐怕会成黄河泛滥。
  “初云!”他唤我,声音非常温柔。
  “对不起!”我这才回过神,离开他的胸膛。
  我用手指拭去泪珠,没有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太引人遐思了!找有些心神荡漾。
  我请石贤一坐下,可是无心再煮咖啡请他喝。
  “良二的确是很难伺候的人,我万分抱歉。真的!”
  “我觉得已无法再合作下去了了!”
  “我不会勉强你的。”
  “可是你已经投下了不少花费。”
  “那是你应得的。”
  “我会还给你的。”
  “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好吗?”
  可是,我想到了以后。我的积蓄不多,编辑的薪资并不高,而妈妈省吃俭用,一边工作一边持家的积蓄。大半用在我与暮云的学费上面了,真的所剩无多,我懊恼万分。
  “初云,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处理。”
  “你?怎么可以。我和你非亲非故。”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真令人窝心。石贤一当我是朋友,而非雇主和员工。“我跟你借!”我不好意思。
  “初云,何必分这么清楚。”
  石贤一啊石贤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心生误会的!我摇了摇头,想赶走心中几多愁。
  “吃饭吧!好吗?”
  我坐上了宝马,石贤一很有绅士风度地为我开门。坐石良二的车被侮辱,坐石德三的车被骚扰;只有坐石贤一的车,有被尊重的感觉。
  车行至“翠园”餐厅,我不想下车。
  “初云,怎么了?你不饿吗?”
  不是不饿,我怕印证了妈妈的话。石贤一是有妻子的人,我岂能故意忽视这点?“贤一,你有太太的。”
  “只是吃一顿饭。初云,你太敏感了。”
  人说女人心细如发,我是未雨绸缪。“贤一,我不能,我真的不能。难道你不明白,你有着容易吸引女人的外表和风度?我不想陷进去。”
  “初云,对不起。”
  “贤一,你太会说对不起了,你分明没错,是我自己一时妄想罢了。我会克制住的,毕竟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回头吧!悬崖勒马才对。”我推开了车门,并不是要进入“翠园”,而是要离开此地。
  身后没有脚步声,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
  我失望了!
  走了一大段路后,我拦了辆计程车。
  只坐了一半,我又下车,无非是想石贤一若追了上来,如此方能将我拦住。也不知为什么已知“无望”,却还要去想。
  我踢着路上的石头,踢得它飞个老远。
  没有,他当然没有追来。我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太可笑了。
  第四章
  回到了家,我用冷水冲着脸。太可笑了,我自己。
  隔日上班时,同事们个个睁大双眼盯着我瞧。看什么?我莫名地。对了--报纸!我忘了看今天的报纸!我把报纸抢了过来,翻开影剧名人版。
  天啊!我真不上相,丑死了。
  分明是石德三的手拉住了我,可经过处理,相片上看来竟成了我“欲走还留”。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报纸上的标题写着;“三公子的新宠?麻烦?”
  什么东西!打上问号,把我说成了麻烦。缺德的石德三,该遭雷劈的!杀千刀也下足惜!
  我气!一肚子的闷气。报上只差没说我贪图富贵、爱慕虚荣。
  一整天上班,我都把头低着,埋在文稿内。总觉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在打量我,对着我指指点点的。
  焦琴打了电话给我,约我中午吃饭。
  到了餐厅,我食不下咽。呕了一肚子气,怎么会有胃口!
  “佟初云,你到底走了什么运?石家三兄弟都同你扯上关系,太不公平了!明明都是失恋人,你就桃花连连;我就门可罗雀、乏人问津!上帝待我不公。”焦琴边吃着牛腩饭,边叨念着。
  我听了只觉好气又好笑。唉!生什么气嘛!石德三明摆着是要整我,给石良二同我的男女朋友关系搅局。
  他大可不必的,我决定退出了。
  焦琴一直追问我详细情形,不得漏掉任何精采细节。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深怕错过一处精彩画面似的。
  “初云啊!你就去洗个手有什么关系?眼看一百万就这么飞了。而且石贤一说的,只要表现好还可以加酬劳呢!”
  “焦琴,事关我的人格尊严,我忍不下去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亏你以往都说自己挺能忍的。换成我,洗手洗到脱皮也要赚那一百万!”
  “焦琴,石良二很难缠的。”
  焦琴如果切身经历过,怕不会再如此说了。她近来容光焕发了些,想必已走过了失恋痛楚。
  “焦琴,石贤一嫌你太漂亮,会让石德三垂涎的。”
  “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她娇嗲地说。
  我差点儿没喷饭。焦琴铁定已恢复正常了。像我这种“货色”,石德三都同我过不去了,伯焦琴也逃不过石德三的魔掌。还是免了吧!但焦琴跃跃欲试地,她说可以把自己装得丑一点。我笑她三八。
  回到公司,仍然觉得举止被窥探着。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到了医院,妈妈躺在病床上休憩。特别看护仍在,石贤一未撤走她,我心生感激。
  可是一种亏欠之情油然而生,我怕我还不起。妈妈说她想出院,待在医院里很闷。我问了医生,医生不表乐观;妈妈随时有病情突发的危险。妈妈的胃已切除了一半,食量越来越小,她日渐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