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用袖子替她擦掉泪痕和清涕,嘴里还是不忘念念叨叨,「瞧,就叫你不要哭吧,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待会儿带你出去又要给人误会我欺负你了。」
千金信以为真,抓住他的手急急道:「相公,我没有……不是,你没有欺负我,真的,我一定、一定会跟大家解释的。」
楠竹忍不住失笑,仔细地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我是跟你说笑的,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我是个很霸道的人呢。」
千金讪讪傻笑,不好意思坦白告诉他,其实他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霸道。
不过,她就是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时不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还有那笑意飞扬的夺人神采。
相公本人跟谣言根本就不像,究竟是谁那么坏,在背后放谣言中伤?
半年前他的新娘子,又是为什么跳楼自尽呢?像相公这么好的夫婿,说得虚荣点,是带出场去足以嫉护死半城的姑娘,说正经点,就是打著灯笼也没处找的人中龙凤,可她为什么要死呢?
她不相信是相公害死了新娘子,因为她知道相公其实不愿意娶她,可是一见到她哭,他虽然满脸懊恼却还是细心地哄著她。
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大好人,可是那新娘子为什么要跳楼?
千金满肚子都是疑团迷惑,却不知该怎么问出口。不过话说回来,相公心情好不容易好一点,对她的脸色也好看一点,她现在若不识相地问起人家的伤心事也太不知死活了。
「当心头。」楠竹一只大手遮著她的头顶,省得她一家伙往桌顶撞去,慢慢引领她走了出来。
千金拍拍屁股,虽然没几片灰尘,还是觉得很窘、很不好意思。
可是她这副娇怯害羞的模样落入楠竹眼底,却有说不出的可爱。
「鱼儿跑到哪里去了?不是由她服侍你的吗?」他第一次关心起她,双眉微蹙,「是不是有人阳奉阴违,故意排挤冷落你?」
「没有。」她连忙解释,「大家都对我很好,非常的好……鱼儿姊的娘闪著腰了,我要她回去专心照顾她娘,事情就是这样,你别生气。」
楠竹眉头皱得更紧,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他很容易动怒似的,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能在谈笑间,让强虏自动灰飞烟灭的本事,可是这本领一遇到她后经常失灵。
「原来如此,可是你身边服侍的人也太少了。」他忘记这是自己防范她的措施之一。「堂堂卑家少夫人身边只有一名丫鬟,这传出去会笑掉人家的大牙,也会说我们卑家太寒酸了。这样吧,去跟卑毕管家说,要他拨四个丫鬟、四个老妈子来做轻重活。」
「太多了。」她连忙摇头推却,「又不是要打麻将,她们八个正好凑成两桌,那我跟鱼儿姊索性帮她们倒倒茶水、捶捶背得了。」
他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不是觉得屋里冷清吗?」
「但是也不至於要那么热闹啊。」她紧张地看著他,小脸露出一丝祈怜,「其实我最想要的是……」
楠竹心一动,竟有些异样地赧然起来,他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走吧,你不是饿了吗?」
千金怅然若失地轻垂下头,不过随即振作起来,露出浅浅的微笑,「嗯。」
「要不要去换件衣裳?」他好意地提醒她,「顺便梳个头发、擦个脸什么的,我是不介意啦,但是……」
这样跟他走出去,到时候给人指指点点的,恐怕她又会掉眼泪。
千金摸摸有些凌乱的鬓角,惊呼一声,不好意思地往卧房奔去。
她刚刚躲在角落里哭泣,定然搞得跟个疯婆子似的……哎呀!方才还给相公见著那副难看的糗样……
她心儿狂跳地看著铜镜中发也乱、眼也肿的自己,忍不住阵阵懊恼。
相公已经不喜欢她了,她又弄得这般丑,难怪相公一连好些天都不愿意踏进春风星楼一步。
千金拚命想要留给他好印象,小手急忙搜索著绣金小斗柜,边扬声喊道:「相公,你等我一下下,真的一下下就好了……不要走掉哦!我很快就好了,你等我。」
楠竹正翻阅著书案上的几本书,闻声不禁好笑。
「好,我会等你。」他的声音不自禁柔和了下来。
千金兴奋地换过一件翠绿色的衣裳,微颤抖著手拔下发簪,梳顺了满头柔滑的青丝,从小斗柜中取出的金钿盒里拿出一支明珠钗子,绾好了发后,想了想又多簪了一朵珊瑚花,满柜子的香粉胭脂香扑扑,可惜她从来没弄懂这些该怎么个抹法。
她飞快地考虑了一下,还是把香粉胭脂统统给放了回去。
顺了顺衣裳裙摆,她紧张兮兮又充满期待地走向他。
楠竹听见脚步声,不经意抬起头,那灯下巧笑嫣然、娇羞带怯的翠绿人儿,清新得像是一株嫩央央的含羞草。
他刹那间看呆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句千古流传的绝唱闪电般映入他脑海里,他先是一震,随即一凛……开、开什么玩笑?他的「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他急急挥去这个荒谬绝顶的念头,故意抬高下巴高傲地道:「嗯,走吧。」说完,他抬脚就走,让她在后头赶忙地追。
想要当他卑某人的「那人」,再等个几百年吧!
第五章
虽然相公的态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但是能够跟随在他的身边……好吧,是跟在他身后小跑步,但是千金已经够满意了。
因为当她跑得很喘很喘的时候,昂首阔步走在前头的相公还是会不时停下来等她,虽说他脸上的神情是不耐烦又没好气的,可是她看得出他举止中的温柔。
就是这一抹温柔,时时温暖了她的心房。
楠竹带她去一间雅致的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各武各样的点心更是作工精致可口。
千金看得赞叹不已,小嘴张了老半天,半天合不拢。
他倒是被她逗笑了,「怎么尽是看呢?吃啊,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真、真的吗?」她纤指微微发抖地指著其中一盘像巧手剪出来的粉红色花朵,「这个也可以吃吗?」
「这盘叫玫瑰糖花糕,是仿玫瑰花朵捏成的糕点,又香又甜,你吃一朵试试。」他看她欢喜赞叹的模样,忍不住动手夹了一朵给她。
她感动得要命,拿起那可爱精巧的糕点,左瞧右瞧老半天,就是舍不得吃。
这是相公亲手夹给她的,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保留珍藏一辈子。
「怎么不吃呢?」他吃著一盅瑶柱鱼柳羹,纳罕地看著她手捧糕点发愣良久。
闻言,千金恍然回过神,小脸不禁一红,「啊,我、我想待会儿再吃,先吃菜好
朋。」
肚子真的饿得狠了,满桌的菜香不断钻进她鼻里,再加上楠竹在身旁,她心情好得不得了,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就全速进攻。
用秋风扫落叶还不足以形容她狼吞虎咽的动作,恐怕是「狂风扫落叶」才能稍微比拟一二。
成亲两个多月来,楠竹从来不知道他的新妇有个牛胃。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急急低头掩饰。
千金吃得太开心了,以至於一下子失控,把所有的饭菜、点心一扫而光,只剩下那一朵玫瑰糖花糕。
他真是大开眼界。
为表示由衷的敬意,他亲手替她斟了一杯龙井茶,「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