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一杯咖啡坐在餐桌边,脸色苍白地凝视着桌布。这次她穿的不是睡衣,而是外出服,脸上还化着淡妆。
“你的车在外面吗?”他问。
“停在后门外的门廊下。”她没有抬头,用微弱、呆板的声音回答。
“哪一种?”
“雪佛兰的休旅车‘开路先锋’。”她的声音里没有兴趣或好奇。
他穿过厨房,找到后门。休旅车就在外面。他摸摸引擎盖;还是温的。
他回到屋内,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咖啡。咖啡壶几乎还是满的,所以她显然是倒了咖啡却忘了喝。她的姿势仍然跟他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拿走她手中的杯子,把温咖啡倒进厨房水槽里,重新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喝。”
她听话地啜了一口。
他在餐桌边坐下,掏出笔记本和笔。“告诉我事情的经过。”那是一个可随意回答的问题,没有指点她任何方向。
“今天是星期三。”她说,声音仍然微弱、呆板。
“对。”
“是我的休假日,我做了惯例的那些事──”
“哪些事?”
“去道场练空手道、上健身房练有氧搏击、去靶场练枪法。”
“分别是什么时间和在什么地方?”他问,仔细记录下她回答的时间地点。他会去查证她说的是否属实。“然后呢?”
“去逛高峰购物中心。”
“有没有买东西?”
“一套衣服和两本书。”
“有没有注意到那时是几点?”
“大概四点到五点之间,发票上会有正确的时间。”她依然低眉垂眼,但又啜了一口咖啡。
“然后就回家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在外面吃晚餐。在……我想不起店名。就是高峰购物中心的那家义大利餐馆。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在那时回家的,但我今晚去看了电影。”
“为什么应该在那时回家?”
“因为那样我就会在家,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去看了哪部片子?”
这次她抬起了头,但眼神一片茫然。“不记得了。”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票根。“这一部。”
他记录下片名和时间。“我也考虑过要去看那一部。好看吗?”他用闲聊的语气说。
“还好。我去看电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接近我,如果他在监视的话。”
“什么?”她的回答令他摸不着头脑。“谁?”
“不知道。送我炼坠的那个人。”
“哦,对。”他决定等一下再追究那个。“你到家时是几点?”
“将近十点。法官的卧室亮着灯。他通常在十点左右就寝,但有时会先看夜间新闻。”
“他的卧室有没有电视?”
“没有。”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他说卧室是用来睡觉的。”
“所以他都在哪里看电视?”
“书房。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他的。”
“让我们倒回去一点。你到家后做了什么?”他啜一口咖啡,她跟着啜了一口。
“开始检查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我在就寝前都会那样做。前门没有上锁,这一点有点奇怪。我可以听到电视的声音,忍不住纳闷为什么他还在书房,楼上却亮着灯?”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走到书房门口察看。他坐在躺椅上,睡着似地歪着头。”
他等她主动说下去,不想在这时诱导她。
“我注意到房里有股气味。”她低声说。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气味。“我以为他可能是中风或心脏病发作而失禁。房里只亮着一盏灯,所以光线不是很好;但在我踏进房间时,角度改变,我看到……鲜血。还有他的头部另一侧。喷溅的脑……”她越说越小声。
“我害怕他还在屋内,在楼上,所以那里亮着灯。我考虑上去……”她再次语不成声。
“希望你没有。”
“我没有。但我很想上去抓他。”她低声说。“结果我回到厨房拿手枪和手机,站在墙角打电话报警。”
“你的手枪现在在哪里?”
“第一辆警车到达时,我把它放进了皮包里。”
“可以让我看看吗?”
“皮包在岛状流理枱上。”
“麻烦你去拿来好吗?”
她像僵尸一样站起来走进厨房。他尾随在后,旁观她取出手枪。枪装在枪套里,他检查弹匣,发现它是满的。“我总是在练完靶后重新装弹。”她揉着额头说。
她还没有擦枪,枪里仍然残留着火药味。他知道弹道比对不会符合;她不会笨到犯那样的错误。他不认为人是她杀的,但不能完全不考虑那个可能性。人们最常遭到最亲近的人杀害,所以在能够排除她的嫌疑之前,她绝对在他不长的嫌犯名单上。
她面无表情、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显然用封闭自我来应付压力。
“我们回去坐下。”他建议,她照做。“有没有再收到邮寄来的礼物或接到怪电话?”
“没有其他的礼物,也没有怪电话。有一次我以为有人在跟踪我,但他不是。”
“你确定吗?”
“他转弯开走了,而且他开的是白色积架。没有人会开着白色积架跟踪别人。”
“除非他只有那一辆车。”但开得起积架的人绝对有其他种类的第二辆车。积架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说,她可能没有遭到跟踪。但那是她在入屋发现罗法官遇害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你曾经提到罗法官收到过一些死亡恐吓,知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
“他的家人会知道细节。我只知道一些大概,但那都发生在我来替他工作之前。他的家人──天哪,我得打电话给他们。”
“我们会通知家属。”他说,看到她大惊失色令他心有不忍地放柔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当然。”她再度按摩额头。“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她报出他们的姓名和电话,又开始瞪着桌布发呆。
“我马上回来。”他说,从椅子里站起来。他想要亲自察看命案现场的书房和其余的房间。
她在他快走到门口时间:“他在楼上吗?”
他停下来。“巡逻警员察看时屋里没有别人。”他在途中就从无线电里得知那一点。
“他没有从楼上的窗户爬出去之类的?”
“没有迹象显示屋里有人。没有敞开的窗户或其他的异状。”他只能透露那么多。
“希望他不在楼上,”她自言自语。“希望我没有让他逃掉。我应该上去看看的。”
“不,你不该──”
“我应该杀了他的。”她直截了当地说。
第六章
翌日清晨六点,身心俱疲的莎兰到伯明罕机场接蓓若一家人。她手捧咖啡在楼下的行李领取处等待。自从发现法官的尸体后,她不知喝下了多少咖啡。但非常肯定全靠咖啡因的支持,她才没有倒下。
她没有睡觉,即使想睡也没有机会。除了寇子不停回来问她问题外,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因此忙得连一分钟也不得闲。她虽然不必通知家属,那个工作由警方负责,但必须打电话叫醒黎娜把噩耗告诉她,而不是让她从晨间新闻里听到。接着家属的电话蜂拥而至,她有好几次都不得不同时讲电话和手机。
她必须解决家属的住宿问题。蓝道和妻子艾咪的三个子女都已结婚生子。由于他们全部住在开车可达的杭斯维地区,所以只有蓝道和艾咪会在这里住到葬礼结束。但葬礼前夕,他们的三个子女及其配偶和四个孙子女都会在此过夜。
荣恩和妻子茱莉住在摩比尔。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已婚一个单身。他们全部都要来住到葬礼结束。蓓若和迪维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住在达拉斯,一家四口也都要来住到葬礼结束。那表示莎兰必须在三更半夜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十一个人安排好住处,以便大清早就能住进去。等葬礼筹备妥当之后,她再来伤脑筋蓝道的子女和孙子女要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