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待会儿捉到冷柏秋那个女儿后,你打算把她带到哪里去?”卢镜的询问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带到上头去。”
“上头?你是说……?”卢镜马上就猜到了,顿时有些不解的问:“合适吗?”
“如果‘冷府出美女’的传闻属实的话,那么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得上古称‘翠湖’的这个地方,更适合暂时囚禁她的?”
“那个地方真是美得不似人间,”卢镜也由衷赞叹,“端地邪门,我年年都去,却还是依然玩赏不腻。对了,我好象还没看过春天的九寨沟呢,这回真是叨你之幸,可以在大伙儿忙得鸡飞狗跳之际,偷闲一下。”
“瞧你那股欢喜劲儿,不晓得的人,恐怕还真的会误以为我们是要去游山玩水的呢。”
“举重若轻平常心嘛,这一点放眼望去,全江湖中,大概还找不到第二个能比得上咱们门派的。”卢镜傲气十足的说。
如风仰头大笑,来到了预先勘定的埋伏地点。“好一个举重若轻平常心,那我们就暂时在这里分开,各自忙碌去啰。”
“好,夜芸已降,却违不见那凌振的身影,可见我们副舵主已经在半路上成功的拦阻了他们凌府的人马,汪洋也监视冷家人去了,我这就到宫外去备好马车,等你将冷尚云擒到手后,即刻动身。”
“嗯。”与卢镜垂掌,并目送他远去以后,如风就隐入东大门侧湖畔的支矶石暗处,耐心的守候起来。
耐心的守候……,感觉上,还真有点像他十八岁那年,在阿坝高原上的另一回守候呢。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人,而那一次他眼光的焦点则是……
※ ※ ※
来了!
这是半年多以来,自己第几次看到它了?少说大概也有二十来次了吧。
有时他连续等候几天几夜,也换不到惊鸿一瞥,有时却又在抽空前来的剎那,看到它在山中奔驰的英姿。记得第一次与它照面时,它非但没有像一般兽物嗅到猎人气息般的迅连逃开,反而昂首嘶鸣,仿佛在表示对他无畏无惧的自信一样。
如风肯定自己就是在那一瞬间“爱”上它的,每回想到让他体会到何谓“一见钟情”滋味的,竟然不是那些脸蛋娇美如花,身形矫健曼妙的少女,而是一匹全身火红的雄马时,他就忍不住想笑。
不,不成,现在可绝对不能笑,万一被他误以为自己是在嘲笑它,那可就什么都完了。好不容易,他们之间才建立起一种亦敌亦友的默契,这个时候如果不慎惹恼了它,自己可就没戏唱了,连带的,还要赔上半年多来念兹在兹的所有时间与心血。
来啊,炽焰;如风用眼神呼唤着它:瞧我连名字都帮你取好了,你喜欢吗?炽焰、炽焰,我是照你全身通红的皮毛,和你静若红云、动似火焰的身影取的,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吗?
自春季与你“认识”开始,到现在的秋末,已经半年多了,高原即将进入长长的结冰期,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回谷里去,因为谁也不知道你明年还会不会再过来同一个山。
在尽情奔驰了一阵子以后,如风心仪已久的那匹红马终于放缓了脚步,但它既没有低下头去吃草喝水,也没有左顾右盼,反而目光如炬的,也朝一直盯住它看的如风扫来。
在对峙当中,如风仿佛已经捕捉到了它的心意,甚至觉得它也能够明白自己今日的意目,彼此交换着无声的对谈——
想要驯服我?你可知道不羁的我,是最恨被驯服的?
我晓得,但先被驯服的是我。
你?
是的,你的美早已驯服了我,如今我只渴望能够更进一步的亲近你。
你想驾驭我?
不,是希望我们有彼此为伴。
想要与我为伴,得能够和我并驾齐驱才成。
就等你这句话。
你打算用什么来跟我比?你背上的弓箭?腰间的匕首?还是肩上的皮索?
如风觉得它眼中蕴含着轻蔑与嘲弄,既不屑于人类的借用猎具与外力,也明白的宣示了自己必赢的信心。
于是他站起来,挺直脊肩,开始一件件的卸下身上的利器。
不,我不用弓箭射你,不用匕首剌你,更不用皮索套你。
马儿的眼中首度闪过一抹惊诧,并隐隐浮现尊敬的神情:好,我喜欢这种的对手。
如果还没开始比,就已经被你看不起,那么要如何与你旗鼓相当呢?
如风甚至已经脱掉上衣,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丝毫无畏于刺骨的冷风。
好气度,来吧,小子。
如风凝聚目光焦点,贯注全身力道,立刻像一支箭般,往它疾射过去。
它则像是早就料到如风会来这一招似的,将身子微微一侧,硬是不肯让他坐上自己的背,但大大出乎它意料之外的,原来如风打一开始就没有上它背的意思,反而直接攀上它的侧腹。
“炽焰,没有想到吧?”得意的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的说。
但如风的雀跃与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马儿很快的就利用它身形的高大与脚程的迅速,飞快的奔驰起来,让如风一方面既要为不坠于地而使尽全力的攀住它,另一方面又得忍受它故意挑在草丛和碎石之间穿梭的苦头。
由于时序已进入秋末,高原上早现萧瑟,被因霜冻而坚硬如冰、锐利似剑的草木枝桓,以及被马蹄扬起的碎石不断的割划击打,那种滋味委实不好受。
但如风咬紧牙根,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因而罢休,除非它有办法把他弄晕整死,否则他绝不放手。
不但不放手,如风甚至还努力的调整姿势,手脚并用,一分分、一寸寸的将身子往上移,想要翻到它背上去。
马儿显然也很清楚他的企图,于是一场人马意志与体力的拉锯战,便毫不相让的持续下去。
等到如风终于翻身上马,趴到它背上去时,已经是将近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更糟的是,几近筋疲力尽的如风连一口气都还来不及缓和过来,老天爷竟然又挑在这个节骨眼上下起大雨来。
那雨丝伴随着陡降的气温和加强的冷风,立时化为千千万万根小针,不但毫不留情的全数刺在如风光裸的上身,连带透过他一下子就全湿的粗布长裤和皮靴,长驱直入的继续往体内钻。
很快的,如风便发现他的四肢僵硬,五脏六俯仿佛都移了位,而在血管中奔流的血液,也早就被冰冷的雨水给冻结住,他不再觉得冷、觉得痛,因为他几乎已经丧失所有的知觉了。
只剩下一件事。
我不下马、不认输,如风在心中跟炽焰说:你也许已经赢了,但是想要把我甩掉,则除非等我先晕死过去。不过炽焰,我承认你的确是一匹了不起的马,只适宜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的驰骋,任何人都不该对你动驯服的妄想。
如风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起来:谢谢你,炽焰,拜你所赐,我莫如风活到十八岁,终于首次体会到所谓奔驰如风,谢谢你……
※ ※ ※
“小伙子,喝碗老姜汤,别装死啊!”
如风耳边才听到一个浑厚嗓音的训斥,嘴里已被灌进一种又烫又辣的汤汁,他想吐出来,可是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肯听话,那碗呛鼻的汤汁,仍然给他全喝下肚里去。
“这才象话!来,再喝碗我老头子特制的独门大补汤,这碗喝下去,保证让你下次醒来时,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傻小子,来啊,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