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飞扬捂住了嘴低呼,“那现在她人呢?可还安在?”
“在经过那样的浩劫后,你想,但凡是人还有正常的道理吗?尽管我们村里的人尽了全力来照顾,她依旧没有多活过一个月,不过我想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那她后来对你们说过些什么?”
“其实也不是很完整、很清楚,因为打从我们带她回村里开始,她就时而疯狂、时而平静的。平静的时候光哭不语,疯狂的时候,则咆哮不止,但说的却都是不成句的话。”
“比如说?”
飞扬很庆幸自己碰到的,是一位健谈的老实人,否则恐怕再怎么问,也间不出个所以然来。
“像是:‘他们要红色的东西!红色的东西!’或是:‘活该啊,招祸进门,被杀了丢进河里活该!’大部分都是在重复匪徒的暴行,也曾经说过:‘阿风啊,别打了,你打不过他们的。’”
阿风?是莫如风吗?无论如何,眼前看来,他的结局大半都是凶多吉少,而为什么在这么一想的当口,自己竟就会觉得心痛如绞呢?
“大叔,你们有猜出她的话意吗?”
“你看,”樵夫说着便往山谷外壁一指,“看到那些山洞与矿道了没?”
飞扬专注的眺望了一阵,果然看到了他要她看的柬西。“什么矿?”
“红铜。”
“红色的东西。”飞扬沉痛的低语,“我想这山谷里绝大多数的村民,恐怕到死都还不知道害死他们的,竟是一条他们一直都不晓得的矿脉吧。”
“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而那矿区的主子是位高官的亲戚,所以谁也不敢真的去质问他和当时的血案可有关连。唉,可怜那原本生活在这儿的两百多条人命啊。”
他就那样一边感叹,一边喃喃的走远,好象已经完全忘了飞扬的存在。而沉浸在无常悲伤中的飞扬也没多加留意,等回过神来想再多问一些,并谢他一声时,他却已不见了踪影。
飞扬随后按照原定的计划上京城去。由于她是第一次单独离开自幼生长的四川,一边要留心沿途有无爹爹派出来的人跟踪,一边要担心从来没有联络过的表哥,不晓得肯不肯收留她,一边又始终不肯接受莫如风可能已死的事实;心事重重、起早赶晚兼忧烦伤神,所以到终于快抵达京城时,飞扬已经远比她离家之初更黑、更干、更瘦,甚至不必刻意表明,人人也都已经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是个小男孩了。
就在决定去叩楚云庄大门的前夕,一个人斜倚在河畔大树枝桠上的飞扬,突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我不管,你今晚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跳河死给你看!”是个娇嗔的女声。
“嘿,宝贝,别这样嘛。”
拜托,飞扬在心底嘀咕着:哪里不好打情骂俏,竟跑到这偏僻的郊外来,有没有毛病?
“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待我的,原来在你眼中,我一直都只是你们楚云庄接的一项镖你也太过分了!”
楚云庄?这可有意思了,原来表哥连“人”都保;飞扬遂凝神倾听,并透过叶缝想要看出个端倪来。
“我什么时候没有真心待你了?”光听声音,也能感觉得到底下那个男人的老练。“红萼,你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京华楼’托我们远从江南护来的红牌舞娘,我这半个多月来,哪一时、哪一刻,不是都把你捧在手心上呵护着的?”
红萼的声音果然随之放软道:“可是……可是明儿个进了京城后,我就得跟你分开了,人家……人家舍不得嘛。”
“舍不得的人是我。你想想看,这一路上我们谈天说地的,除了休息的时间以外,你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可是从明天开始,你在京华楼的风光可期,届时王公贵族、富贾商人,为了一睹你的风采舞技,想必个个都会不惜奉上数以斗计的黄金白银、珍珠翡翠,我屈屈一个右护法,哪里匹配得上你?”
原来是楚云庄里的右护法,对于“镖物”,还真是“爱护有加”,甚至在得了便宜以后还不忘卖乖,说得像自己多么委屈可怜似的,看来表哥的镖局内,还真是“卧虎藏龙”。
飞扬正打定主意,心想明天若能顺利进入楚云庄,那么第一位要见的“高手”,便是这位骗死人不偿命的右护法时,那位舞攘接下来的一声呼唤,却立即抹掉她唇边的微笑,令她浑身一僵,差点就从树上摔了下去。
“唤,如风!”
第五章
如风?
错愕甫过的飞扬,第一个反应便是拨开枝桠,看个仔细。
“好了,好了,夜深露重,咱们还是快回营区里去吧,免得你着凉了。”他搂着纵身投入他怀中的红萼哄劝道。
没有错,那半侧着面朝向自己的人,的确就是她三年多来无时或忘的莫如风。
剎那间,飞扬突然再也无法去想莫如风怎么会成为楚云庄内的右护法,担任右护法又有几年了,甚至无法品尝他尚在人世的喜悦,只觉得脑中早已被怒火烧得一片空白。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三年多来的魂萦梦系,这段日子以来的樵粹伤神,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换来了什么?
“你抱我回去,而且今晚我要你留在车内陪我,一步也不准离开。”
飞扬真恨自己空有男儿之姿,而无耍狠的本领,更从来都不屑于做泼妇骂街的事,以至于才会在满心气恼的此刻,连在脑中浮现的,也都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羞耻,不成体统”的文雅字眼而已,真是……该死的!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都听你的,行了吧。”如风朗朗笑道。
要是让你们在我眼前称心如意,我就不叫云飞扬!飞扬在心底大声咆哮,想都不再多想的,就往红萼的右小腿用力弹去一颗她刚吃剩的枣核。
“哎呀!”娇呼过后,她便往后摔进刚才假意佯称要跳的河里去。
其实那河并不深,水流也不急,可是呼天抢地的红萼非但自己越陷越深,连带的将马上冲过去的如风,也一直扯进河心里去。
“如风,救我,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红萼,我在救,我已经在救你了,你放轻松,不要再挣扎,红萼!”
双手环胸,依旧坐在树上袖手旁观的飞扬在心底幸灾乐祸的说:不是想死吗?红萼姑娘,怎么才喝了几口水就受不了了?还有你,莫如风,一掌击昏她不就可以将她拖上岸来了?只不过下手可要轻一点,若没个分寸,弄伤了“镖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去跟我表哥交代。
不料却迟迟不见如风出手,只看到他们不断的往下沉溺,最后飞扬终于没办法再坐视下去,立刻一个飞身甩鞭,硬将红萼给卷离如风的双臂,扯上岸来。
等到红萼被她奶娘、女仆簇拥回车里去,四下恢复一片平静时,如风才得空向飞扬道谢。
“小兄弟,请留步。”
“这位大哥还有什么吩咐?”飞扬盯着全身湿淋淋的如风看,惊愕的发现,眼前的他已尽脱三年多前初见时的青涩,气势更充足、神情更笃定、眼眸更灿亮、笑容更迷人,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令她几乎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
就是从那一刻起,飞扬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爱上了才仅见两面的莫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