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不习惯被人如此称赞的赵云,虽还不至于面红如火,却也霎时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所幸这时两人身旁已多出个拍掌附和的声音:“说的好,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炽涛!”赵云喊道:“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楚楚正分析得头头是道,别说是你听得出神了,就连我在一旁也深受吸引,当然无暇注意周遭的情况了。”
“我没有说错吧,迎柏。”
这一声“迎柏”完全迥异于以往,不禁让他心中一阵激荡;是感谢自己没有再乱吃飞醋吗?其实刚刚听她说的条理分明,而赵云一脸专注,迎拍的心情依旧难免忐忑,虽说众人皆知楚楚是应他之邀甫来,但她的蕙质兰心、高雅气质和渊博的常识,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愈来愈引起其他单身男子,包括赵云在内的注目。
幸好今日自己即要携她及思萱暂返凉州,至少可以完全避开所有他不希望真会发生的可能情况。
“没有,”一个月了,两人相处一个月以来,这还是迎柏首度窥见她心门似有松动的态势,自己心下跟着一松,往日潇洒大方的气度便连带恢复三成,立刻走到她身旁去,傍着她一起面对赵云。“楚楚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你确是栋梁之才。”“瞧你们一搭一唱的,把我捧成什么样子了,我倒觉得应姑娘还是说错了一点。”
“哪一点?”她问他。
“炽涛啊,没有波涛翻涌,我这条‘龙’,恐怕也难以升腾。”
“自家人,她怎好意思称赞,”是赵云那句“你们”为他们缩短了距离,迎柏因而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对不对?楚楚。”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握,表面上看起来,绝对不如他那晚强吻她亲昵,但楚楚却有再度与他肌肤相亲的羞涩感,掩不住满面绯红,连声:“对。”也答得几乎轻不可闻。
“‘对’什么?”仿佛又捕捉到往日甜蜜的迎柏,也忍不住再问:“是对,不好意思称赞我,或者对,我们是自家人呢?”
“迎柏!”楚楚既惊骇又娇羞的嗔道,而眼前这个十分爽朗,兼带点霸气的森迎柏,似乎也才是她所最熟悉,也最……怀念的?
在迎柏的凝注及赵云的笑望下,楚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幸而有思萱的介入。
“娘,”她先冲入楚楚怀中,再叫迎柏:“爹。”
“这孩子,有了娘之后,就不再稀罕爹了。”迎柏言若有憾的抱怨。
“还有一个人呢,怎么没叫。”瞋了迎柏一眼后,楚楚即提点思萱。
“啊,子龙叔叔,玉兔饺真好吃,我把刚蒸好的那笼全给吃了。”
“真的?”三个大人齐笑开来,赵云则问道:“一笼有八只小玉兔,你还真能吃。”
“当然,多吃一些,才能快快长大。”
“这么想长大?长大,想做什么?”
“做跟娘一样神气的女大夫。”
“哗,好伟大的志向呢。”
这并非思萱第一次表明她的希望,却是楚楚第一次给予肯定的回应。“想当大夫,就得趁早学,免得像我二十一岁才重拾家业,得比别人努力十倍,才勉强追得上;来,下来,”她让思萱下了怀抱,再对两位男士告退。“她吃多了,我回房去弄些药草茶给她喝;迎柏,我行李均已收好,要上路,还是趁早,好吗?”
“好,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赵云一直等到好友收回目送她们远去的眷恋眼光,才对他说:“等你从凉州放完大假回来,是否也该请我们喝喜酒了。”
“但愿如此,”迎柏看着赵云,句句真切。“这一回,我当全力以赴。”
“说得好像是要上战场去似的。”
“你说中了。”
“什么意思?”
“过去在感情约世界中,我一向有些疏离、有些淡漠、有些消极、有些退让,而首度燃起我心中热情的,便是若——不,便是楚楚,但愿藉着与她的重逢,我能扭转一切。”
虽然“重逢”二字,听得赵云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仍与迎柏把臂祝褔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怪我过分注重儿女私情?”
“不重私情,如何兼顾大爱?何况远赴西凉,可不仅仅是为了与应姑娘培养感情而已,军师早有任务交派,不是吗?”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赵云笑言:“孔明神机妙算,谁能完全猜透,当然是他自己私下告诉我的,不过想联合马超,恐非易事,你自己耍多多留神,千万珍重。”
“我会的,来,长枪还你。”他展臂扔去,突感一阵刺痛。
接过自己的长枪,透过枪身而来的力道,立刻让赵云觉得不对。“炽涛,你的手伤——”
“这是宿疾,无妨。”他立即插进去打断赵云的关怀说。
“有机会的话,还是找应姑娘帮你看看。”
“再说吧,她也不见得就懂得治。”
这段对话,一直到数日以后,当他们已经能够遥望酒泉都城时,突然再度浮现在迎柏的脑海里。
自己的手疾,她或许真的不会治,但心创呢?恐怕却是非她不足以疗伤止痛的吧。
想到这里,迎柏蓦然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迎柏?”她有些不解。
“一路辛苦,我们就快到了。”
“我和萱萱累时就进马车里去睡,哪有大半时间都在马上的你辛苦。”
“可是醒时,小萱却都不愿坐进车中,累得你也必须在马上颠簸,实在令我有些过意不去。”
与赵云一席对谈后,对于思萱拒坐马车的心态,楚楚已完全能够明瞭及谅解。
事实上,在累的时候,她还愿意陪同楚楚坐进车中休息,已经算是莫大的进步了,想要克服心理障碍,哪里能够期待三、两日便见功。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毋需过意不去。”她当然不能说她已经晓得他的妻子在与人私奔途中,不幸葬身山谷的事;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像他这么骄傲的男人来说,那无异于终生难以磨灭的耻辱,唯独期盼时间可以冲淡记忆。
“真的吗?楚楚。”他试探性的将她的手拉到唇边来问道。
呼到她手背上的热气,和他渐渐转为炙热的凝视,在在令她心湖骤起涟漪,如果自己可以敞开胸怀,可以忘怀过去,那么或许他们就真有机会,重新来过。
问题只在于:她究竟愿不愿意而已?
而楚楚这几日来,一再扪心自问,所得的答案虽然并非百分之百的“乐意”,可也不曾有过完全不愿意的念头。
于是迎上他因俯头就她的手心、而必须睇望她的灿亮眼神,楚楚终于坦承了心意:“五年前,你我虽然只相处过两个月,但我率直的个性,你应多少有些了解,若非对你始终难以忘怀,我这次又怎么会找藉口说服自己答应你;迎柏,答应你容易,难的是说服我自己啊!”
迎柏禁不住心内翻搅,立刻将脸埋进她的掌心中,随着不停的亲吻,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楚楚,楚楚……”
从小到大,在今日以前,迎柏几乎从来不曾感谢过苍天,向来只觉天地不仁,但此时此刻,他却在一片暮色苍茫间,诚心诚意拜谢起那份于冥冥之中,安排他与楚楚再度重逢的力量。
这一次,他定要牢牢握住手中的幸褔,这一次,他也好像真能握住手中的幸褔。
“迎柏,你看,”楚楚促他往前看:“大漠日落,果然仍如记忆中美得教人屏息,五年不见,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这景色有多壮丽炫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