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说,飞霜心中不禁油然生出对那位应楚楚的无限同情。“背叛她的,是她爱过的人吧。”答案必是如此,飞霜不问亦可知。
“我就知道你既聪明又善良,”端木恺宽慰的说:“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背叛,原就是天底下最让人无法忍受及原谅的事,现在我有了你,就更能够完全体会她的心情了;这样子,你还会继续怀疑我和她之间有着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吗?”飞霜摇了摇头。“我应该相信你,也应该更相信我自己的魅力才对。”
“这才是我充满自信,要人不爱也难的‘蛮子’。”端木恺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深情的一吻。“飞霜?”“嗯?”“从双亲身上,我不但看到、也承受了互相猜疑的苦果,所以我想与你相约一事。”
“什么?”
“就是你以前在我为自己被曹仁俘掳一事,深感丢脸时,所劝过我的一席话;你说拥有再战的机会,从来要比任何虚无飘渺的面子来得更加重要。”
“是,我是说过这句话。”
“那我们今夜就来相约,永远不要让所谓的骄傲、尊严横梗在你我之间,对于彼此,我们要永远坦诚相对,绝不自以为是的互相隐瞒,可好?”这……她已经全犯了呀。可是眼前又绝不适于说明,只好先硬着头皮来说:“好。”接着转移话题道:“起来吧,寒衣,我扶你回床上去。”
不料端木恺却突然一跃而起,并将妻子一并拉进臂弯里道:“酒只用在菜里,你还真以为我醉了?至少这回我可把你唱的‘少司命’,听得清清楚楚。”
“哦?那你现在可吟得出来?”
“考我?”端木恺笑道:“屈原是我最喜欢的诗人之一,他的楚辞我篇篇能背,你今晚可问不倒我,听着:‘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予兮目成。人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你若不熟悉的话,又怎会摘其中一句为双剑命名?”“好哇。原来你并非凑巧唱到‘少司命’,现在也是故意骗我吟唱的。”
“早在得知那对剑名为‘回风’和‘载云’时,我便猜到是出自于屈原的‘少司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唱给你听,而你吟唱起来,果然亦如我所料的豪迈许多,似乎更符合辞意呢。”
在透过帐幕射入,愈发显得幽暗沉静的烛光中,飞霜问丈夫道:“今日的十二道菜,你最喜欢哪一道?我下回好再做,是大龙虾拼盘、善酿醉元蹄、香雪炖竹鸡,还是加饭熏鳟鱼?或竹叶青醉红鲟及——”端木恺已吻到她的颊边来。“我最想要吃的一道佳肴,是你。”
娇羞不已的飞霜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已经陷入端木恺所撩起的激情漩涡当中。
很快的,室内便只余从帐中不时传出的甜蜜欢爱声浪,久久不息。
欢乐的日子似乎总过得特别快,飞霜觉得和丈夫在雪夜里重逢,仿佛才是昨天的事,而大地已然回春,蝴蝶厅前水池四周的花木,皆已纷纷抽出新芽。
因为负有剿除山贼,不让他们趁吴军仍与残余的曹兵对峙的机会坐大的责任,所以端木恺一直都留在山阴,非但与爱妻之间的感情有增无减、如胶似漆,和父母的关系亦大为增进,现在见到他的人,已经都有些想不起来他过去愤世嫉俗的模样。
而端木祥夫妇,自然把他的转变,都归功于媳妇,因而宠她宠得不得了,举凡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窦锦文一定先为飞霜备下一份,再看看自己有无需要;所以尽管飞霜近日已想尽办法推辞,说她的衣裳已经多到恐怕十年都穿不完了,锦文今日仍差蒋氏过来,要她到一心园去挑选丝绢,好置夏装。
等她终于大半都转而为夫婿挑选完毕,回到她和丈夫的居所时,却不见端木恺在蝴蝶厅里,更奇怪的是,遍寻西馆,亦到处均不见他的身影。
莫非他又出门去了?飞霜正想找门房来问,已看到一名家仆捧着数样小点,往东馆走去。
“阿满,你要到何处?”除了仆役之外,东馆已久无人居。
“回少夫人的话,这是要送到东馆四方厅去给少爷和客人用的点心。”
他好像有点答非所问,神色也略现仓皇,为什么?飞霜微微皱起眉头来,却不想再追问他,索性将餐盘端过来说:“你去忙其他的事,点心我送过去就好。”
“但是,少夫人——”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平时飞霜待下人极好,亦颇为亲切,但今日阿满的样子实在太过奇怪,才会惹得她有些不耐烦起来。
“没,”本来想把餐盘再抢回去的手垂下去了。“没什么,只不过点心是少爷吩咐小的送过去的,待会儿他见到连这么点小事,也偏劳少夫人,不怪罪下来才梑0梑0”“你已经说是小事了,不是吗?我代劳一下,又有何妨,更何况我也想见见少爷的朋友。”说完便不顾阿满愈发紧张,也让她备感狐疑的神色,径往复廊的另一头行去。
咦?大白天的,四方厅的厅门为何会半掩着?看来这位客人的身分非比寻常,难道是前方战事再度吃紧,所以吴侯差人来要端木恺前去支援?万一真是如此,那她定然要争取随行,绝无独留在此的道理,毕竟她与端木恺是做过生死均要与共之协议的夫妻,约定从此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想尽办法厮守在一起,所以——飞霜正想要叩门,让里头的人知道她已经来了时,突然因听见自窗下传出来的话语,而让已快伸至门前的手陡然僵在空中。
“桩儿本来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是端木恺情真意切的保证。
他的孩子?他哪来的孩子?
“端木,那我就把他托给你了,十天以后,我会亲自带桩见到府上来,顶多半年,最快三个月,我一定会来带他回去,绝不给你添庥烦。”
“楚楚,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孩子是我们一起照顾大的,现在你有事,我这个为人父者,自然应该负起责任,你尽管安心办你的事去,多久都没关系。”
“但你夫人那里——”
“她反叛我在先,还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任何事。”是这句话让飞霜手中的餐盘落了地。
“谁在外头?”端木恺大声喝问。
本能想退开的飞霜,忆起他刚才无情的言辞,不禁既疑惑且愤怒帅挺身入内应道:“是我。”
今早出门去时,分明还与她痴缠着,要她再在书房中多陪他一会儿的端木恺,此刻面对她,竟是冷若冰霜,双眸含恨,为什么?“少夫人,一年多未见,你愈发明艳照人,委实——”“她很快就会失去这个头衔,你可以直唤她的名字。”端木恺却打断应楚楚的话声道。
他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令她既惊且怒,飞霜即刻问道:“这算什么?先发制人吗?我还没跟你算你一直谎称自己没有孩子的帐,你倒先对我发起脾气来。”
“飞霜,你误会了,桩见其实是——”应楚楚慌忙想要解释,端木恺却已走过去将坐在小几另一头的她给扶起来。
“这里已经没有你需要操心的事,反正你信也带到了,孩子的事也跟我讲了,楚楚,你就先回去吧,我另外有事要跟飞霜好好的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