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毕竟是服侍他惯了的人,贾仁,看来我往后还有许多事要靠你指点呢。”
“义不容辞。”小霜咪咪笑道,心里却说:只怕你已没有那个机会。“对了,我正好有事在忙,待会儿还要赶去马厩看一匹待产的母马,少夫人你——”不待她说完,迎桐便接了下去。“这里我熟得很,自己上去没问题,你忙你的去吧。”
“是,那我就不招呼你了。”
等她一上楼,小霜便往窗边的矮榻上一卧,好整以暇的等起来,她相信花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看到一个气急败坏的桑迎桐冲下楼来。
结果时间被她料对,但走下来的,却并非一个六神无主的桑迎桐,若说她有任何迥异于方才上楼时的模样,也只是脸色略微苍白而已。
“贾仁。”她甚至还能力持平静的喊道。
“小的在,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家少爷现在林场何处,你可知道?”
“你是要我去找他回来吗?”
“不,我亲自去找。”
“你!”
“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迎桐露出难得一见的严厉表情逼问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到林场去?”
“他……他确实是到林场去了,只不过……”小霜的嗫嚅不全是因为迎桐异常的神态,还因为她现在的模样触动了自己心中深藏已久的一个遥远记忆,只是——。
“贾仁!”迎桐已提高了音量,给结实实的表达出她的不满。
“他到林场温泉找菇娘去了。”
“你说什么?”迎桐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我说他到林场的‘汤岗子’找菇娘去了。”这个女人不是她和潭哥的索债对象吗?对她何必心软?可是见她面对真实答案的摇摇欲坠,自己又分明心生不忍,桑迎桐便是凭这股天生的魅力,令潭哥在应该出手时,几度里足不前的吗?
迎桐的身子是曾剧烈摇晃了一下,但她很快的便恢复镇静,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该在一个下人面前失态。
“贾仁,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少夫人请吩咐。”
“明天午时以前,我若没有要人过来阻止,你就放一把火,帮我把这已遭污秽的飞阁给烧了!”
那果决的姿态、俐落的口气实在像透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小霜这一发愣,再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了迎桐的身影。
※ ※ ※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但“汤岗子”的名气远播,迎桐却是听过的,以前三位兄长也曾多次邀父亲同往,说唯有到那里去,才能彻底放松,热并乐个够。
迎桐一边策马前进,一边在心底骂道:夏侯猛,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说好的条件,她不是都乖乖照做了吗?甚至还想推翻自己的原议,提早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而他的表现也曾一度让她以为与他做对神仙眷侣绝非奢想,也绝对不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期盼而已,想不到!
正处于盛怒中的迎桐已经来不及分析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气愤、这么不甘又这么冲动了,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炽烧着,就快将她的心烧成一个灰黑的空洞。
“汤岗子”其实是座温泉,本地人习惯称温泉为“汤”,加上泉水是从地下花岗岩石缝中涌出,所以素来便有“汤岗子”之称。迎桐特地选在温泉的好几丈前下马,步行过去,并要前头看管的人都不准出声,直达夏侯猛所在内室的外头。
“太守,肩膀要再放松一点,是了,来,再放松一点。”
好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夏侯猛喜欢的是这种调调?
“太守,我看过的男人多不胜数,可数你的体格最棒,这全身上下精壮结实,连一吋赘肉也没有,肩宽胸阔、背挺腰窄,双腿又百又长,推拿起来光滑顺畅,痛快极了。”
“菇娘,被你这么一称赞,我还真有点飘飘然起来,觉得轻松不少。”
没错,迎桐心中的怒火更炽三分,果然是夏侯猛的声音。
“要不要起来了?太守。”
“你累啦?”
“怎么会,”那个姑娘立刻娇嚷道:“能陪太守你消磨时光,别说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是十天、半个月的,我也绝对不会累。”
听到这里,迎桐终于觉得已超过自己所能忍耐的限度,立刻抬起脚,用她的小蛮靴踢开雕花木门,冷冷的说:“你不会累,我听得可累得很,请你马上给我滚出——”
“迎桐!”是夏侯猛既惊且喜的叫声。
“哎哟哟,这是谁家姑娘,如此泼辣,难道不晓得太守疲累,正在里头坐汤吗?”
让迎桐的咒骂戛然而止的,却并非丈夫的叫声,而是连连大呼小叫的“她”或“他”?!
“菇娘,见过夫人,”夏侯猛似乎已从她愕然的脸色猜出些许端倪来,因此原本直起的身子,便再缓缓落回圆形的浴池中。“太守夫人。”“原来是夫人呀!”蹲跪在池边的那个人马上起身揖道:“菇娘见过夫人。”
“你……你就是……姑娘?”
“他单名一个‘菇’字,香茹的菇,今年刚好满五十,所以坚持要我们称他为菇娘,菇娘以前是宫里的内侍。”夏侯猛继续介绍道。
原来是个太监!难怪模样会似男似女,声音会如阴如阳;近三十年来,朝中天子迭换,外戚、宦官之间的争权夺利不断,能够像眼前这位“前内侍”告老退隐者,还真不多见,自己应该要为他感到庆幸才对。
念头这么一转,迎桐便立即意识到自己之前行为的唐突与孟浪,双颊且跟着火辣辣的滚烫起来。
“夫人,”菇娘见她面如火炙,赶紧关怀有加的问道:“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我们这穴里的温度太高了?万一你待会儿热昏了,那可不成,不如我出去叫他们帮你准备——”
“菇娘,我想迎桐没事,她只是不习惯在我与她袒裎相对时,旁边还多个人在。”
“哎哟,瞧你这张小嘴坏的,”菇娘特有的笑声,让人直要生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小俩口本来就该如此甜甜蜜蜜才好;”他一边收拾自身的来西,一边往外走说:“那么夫人,接下来的推拿和按摩我就全交给你了,晚膳我会差人晚一些再送进来。”
“唉,菇娘,你别听沉潭他瞎说,你别走哇,我——”
真是百口莫辩,菇娘早带上门走远了,迎桐转身正要改对夏侯猛娇嗔两句,冷不防却迎上他带笑的凝视,顿时无语。
“迎桐,我瞎说了什么?”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撩人,又那么的气人。
“你都知道,还来问我?”“天地良心,”夏侯猛举起手来说:“你究竟为了何事,气到踢门,甚至不惜将自己太守夫人该有的优雅端庄全都给拋到脑后,我便完全不知道。”
迎桐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怒火,如今因见他来个“明知故问”,再加上心底也有些“老羞成怒”,不禁再度漫烧开来,遂冲口而出跺脚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迎桐,小心地滑!”夏侯猛慌忙警示,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得起身往前扑去,希望还来得及接住溜倒后、立刻往池边滑来的娇妻。
“沉潭!”迎桐眼睁睁看着自己就快要撞上突出的花岗岩石了,不禁惊呼道:
“沉潭!”
“别怕,我接住你了。”夏侯猛一个“蛟龙跃身”,向上挺起将她揽腰一抱,刚好稳稳的接住她,再一起落回温热的泉水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