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我们两人终于开始不耐烦的埋怨起来。
“什么先进国家嘛,都不震了,电还不来。”
“就是啊,这要是在我们台湾,一分钟后电力就会恢复。”
“看来是没希望了,我们也出去吧。”
结果两个人一回到地面,就发现我们几乎已经成为那些来自欧洲国家同学心目中不怕死的英雌。
这次的地震震央其实是在我们的附近,但因为旧金山是一座繁荣的古老城市,所以灾情才会特别惨重,除了高速公路的高架桥震裂塌下,让正行走于下层路上的车子成了夹心饼干的馅以外,城内的瓦斯管、水管也多处破裂,美国政府已经紧急疏散当地居民,并要游客暂勿前往旧金山。
了解其严重性后,我也不敢再批评美国人的胆小了,虽然超级市场一没电就打烊,只因为没了收银机的帮忙,他们就无法结帐,还是让我觉得挺蠢的。
电力恢复以后,我们也恢复了上课,并且忙着把前两天的课给补回来。
而我,正想回来随意做个三明治后,就要赶到电脑室去重新改我的报告。
这一次,我握紧拳头想:我一定每隔十分钟,就Save它一次!
“Hello?”奇怪,怎么没有声音。
“意同,是你,真的是你,对不对?”
“慕觉!”
来美国以后,我们曾经通过几次电话,但是因为和孙昌祥之间的问题尚未解决,使得我对于他的电话竟产生一种莫名的抗拒与回避,连带的对于他要我用假期过去纽约走走的邀约,都一直婉拒,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再和他见面。
“老天爷,真的是你,是你的声音……”接下来是他喘息的声音。
“慕觉……”无需任何言语,我自然知道他的紧张与挂念。
而在松了一口气后,他随即爆发开来。
“你晓不晓得这是这三天来,我打的第几通电话了?可是每一次都不通,都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着急?”
“慕觉……”我想要解释,可是立刻又被他打断。
“刚刚我跟老天爷发誓,如果这一通电话再打不通,再让我找不到你的话,那我就不理你了,我就永远都不要再理你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让我这么、这么的担心。”
我不再说话,干脆闭上眼睛,想像他就在我的面前,那么他一定能够看到我脸上的不舍,以及感动。
“意同。”
“我在,”我赶快应声:“我在这里,我没事,真的没事,除了……”
“除了什么?”他原本才稍微缓和的声音,一下子又高亢起来。
“没什么,只是那一晚我到同学家去讨论功课,出来才发现路灯没亮,所以就跟同学借了蜡烛,慢慢走回家,结果在路上摔了一跤,没什么啦。”
“暗夜里自己摸黑回家?意同,你有几条命啊,你不知道这里,停电的夜里算是最危险的状况之一吗?”
“我们这里大部份的居民都是退休人士,或是观光客,要不然就是度假人士,外加学生,不像纽约,你实在用不着这么担心的。”
“如果那里没有你,就算治安比大苹果糟糕十倍,我连眼皮也不会撩一下,你信不信?”
“会跟我斗嘴,是不是就表示原谅我,不跟我生气了?”
慕觉在电话那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失笑。
“是不是呢?”
“你过来一趟,我就原谅你。”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是从以前就很喜欢马友友和林昭亮?复活节前,他们有一场演奏会,票我已经帮你订了,你过来陪我听,就算是赔偿我这几天的吃不下、睡不好。”
我并没有在当下答应他,幸好他也没有再继续逼我答应,只问我需不需要由他代我打电话回台湾报平安。
他这一问倒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我告诉他我已经和妈妈通过电话,慕觉放下心来,总算愿意收线,而我也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的打长途电话到马尼拉去,但我们的对话竟然是……
“意同?我们不是约好每周日通电话,今天不是礼拜天嘛。”
“孙昌祥,你晓不晓得这里发生大地震?”
“晓得。”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的安危吗?这段期间,你有没有打过电话来给我呢?”
“他们说电话难打嘛,我想过两天再打,比较有把握,更何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没有电话来,我想应该就是没事吧。”
几乎寒透的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他地震发生的那天晚上,他在哪里?
“有几个商场上的朋友到菲律宾来,我带他们上卡拉OK去了。”
我为什么还要跟这个人多费口舌呢?当天我就到旅行社去订了飞纽约的机票。
“好了,穿上靴子,你的脚就不会再冻到毫无知觉。”慕觉蹲在我的眼前,细心的帮我把鞋带系好。
“谢谢,让你破费了,我从来没想到纽约会这么的冷。”
一早摸黑起床,事先约好的计程车已经在外头等我,Anne还特地送我出来,问我身上的外套够不够暖。
我说应该够了,不料才踏出甘乃迪机场,我就发现不够,在加州犹嫌稍热的装备,到了东岸这里,全部不敷使用,尤其是那透过普通皮鞋的鞋底,一阵接一阵往上窜升的寒气,更是要不了多久,就让我的双脚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于是慕觉二话不说,从机场转出来后,第一站便是带我去买鞋,而且在试鞋之前,还细心的先将我包里在棉袜里的脚掌搓热,并要店员立刻拿双毛袜来让我换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出了鞋店后,他再将原先就准备好的大雪衣为我披上。
“下雪了?”我发现掉落在他黑发上的小白点,不敢确定的说。
他帮我把兜帽拢好,再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幽暗的天色。“不可能吧,现在才十一……”
“真的!”我打断他,兴奋的抬起头来,接受雪花的轻拂。“天啊!慕觉,真的,真的是雪,下雪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好棒啊!慕觉……”
我睁开眼睛,往前一看,却不见他的人影,等到眼前镁光灯一闪,才发现原来他整个人都躺到地上去了,只为了帮我拍一张乍见雪花的忘我照片。
“疯子!”我笑着伸出手去拉他起来。“也不怕脏。”
“我喜欢看你笑。”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起身,然后转过身去让我为他拍拍背。
“在这四天的假期里,我一定保持笑容,天天开心给你看。”
“你自己说的话,可要负责做到。”
“是。”我必恭必敬的模样,终于也逗他开了怀。
纽约真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城市,而慕觉则是一个最好的导游。
虽然时间不多,但是他还是带我坐地下铁去了不少地方,原来地铁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可怕,而第五街上的摊贩更是像透了台北的东区。
“连横冲直撞的计程车都像,台湾人来到纽约,一定可以适应得很好。”我对他说。
世贸大楼、时代广场、洛克菲勒中心前的天使大道与滑冰场、他就学的哥伦比亚大学……
我终于明白,如果你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在这世上就几乎没有哪一个地方,会是不好玩的。
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机会重头来过;问题是,就算我已有心结束我与孙昌祥的关系,慕觉的身旁也并非无人。
可是,他没主动提,我也就一直没问在另一州念书的陆虞纹好不好?什么时候要转到这里来和他一起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