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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飞快点住他的唇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亦毋需道歉,这全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或许你会笑我无颜,不顾矜持,但在我心中,早认定自己的一切都将属于你。”

  南星大受感动,便什么话都不急着说,先就把脸庞偎上她的手,沿着手指吻完一只,再拉起另一只来细细的吻。

  “南星。”

  他转过身来,背靠着床柱,微微一使力,就让她伏进自己怀里,轻抚着她那一头长发,再帮她拉好衣服斜披着。“你刚刚叫我什么?冤家?”



  湘青想到自己方才那热情奔放的样子,不禁羞红了脸,轻声抗议着:“你还要逗我,这阵子我被你害得这么惨,你不是我的冤家,是什么?”

  南星捧起她的脸,怜惜的说:“你憔悴消瘦多了,知道吗?”

  湘青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并轻抚他的面庞道:“你还不是一样?南星,以后我们再不要斗气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斗气了,”南星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说:“其实我这次不只是在跟你斗气,也是在跟自己的意志力比试。”

  “我不懂。”

  “湘青,”他眼中的表情突然变得好复杂,“我永远都不会笑你无颜,说你不顾矜持,相反的,你还该怪我行事犹豫,优柔寡断。如果不是我老裹足不前,闪烁其辞,又何至于让你生出那种感慨呢?湘青,我本来是打算就此不再来找你的,就让你以为我无情无义,继而对我彻底死心绝望。”



  湘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你愿意相信吗?”

  湘青牢牢盯住他看,而南星也无丝毫退却畏缩之意,由得她审视,半晌之后,湘青才说:“虽然这话听来有些矛盾,但我相信你。”

  南景仰首向上,重重叹了口气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多好、多珍贵,以你的美艳绝伦,蕙质兰心,胆识才德,足能与贵族公侯相匹,这也就是当我乍见你与载皓并肩而立时,虽还不知他的真正身分,虽如万箭穿心、五雷轰顶般痛苦,但心底却也不免流过一丝安慰,觉得他并不失为你幸福归宿的原因。”

  “湘青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从来没有动过高攀的念头,也不觉得嫁进豪门,有何幸福可言。”

  南星沉重的说:“但即使是跟个普通男子,组成平凡的家庭,可能也胜过与南星相交啊。”

  听到这里,饶是湘青,也不免满腹狐疑,马上锁起眉头,想拉开身子问道:“南星,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南星用力把她拥回怀中低嚷:“不,你不能反而误会了我的用心,绝对不能,事实上,不论有没有凑巧在假山内听到你与载皓的对话,我都立意今晚一定要见到你,要求你回到我身边来,没有你的日子,我根本就不能算是活着。”

  湘青犹自不解的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说那些气人的话?”

  “那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曾企图要做个无私的人,要把你放在我之前考量,要爱你胜过于爱自己,结果我失败了,”他的唇边泛着一抹苦笑,自嘲不已的说:“不爱你我会痛不欲生,而爱你却可能会害了你,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狠不下心来舍弃你,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这一次他没有再等她发问,马上将双手背到脑后去,在湘青诧异的瞪视中,解下了辫子,露出只及颈脖的短发。

  难怪自己会一直觉得他的头发怪,因为他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露出顶上三分青,原来他根本连辫子都无,但这也算不上是惊世骇俗,绝无仅有的大事啊,很多留洋外放的学生官员——。

  “南星,”她缓过一口气,不禁有点嗔怨他的小题大作。“你是出洋留日的学生,剪掉辫子有什么稀奇?也值得这么大作文章?吓坏人了,我爱你,爱的是你啊,南星,这和你有无辫子,并没有任何关系。”

  南星幄住她的双手摇晃道:“不,湘青,你再想一想,还有哪一种是最厌恶拖着这条长辫的?并非所有放洋的学生都会剪掉长发,但只有某一种身分的留学生,却一定会这么做。”

  湘青略一细想,便弄懂了他的话义,被他紧握的双手也渐渐转为冰冷。“你并不是保皇党,至少并不只是维新运动的支持者。”

  南星见她已经明白了,索性更进一步的坦言道:“我的确不是保皇党,但我却曾对维新运动抱持过希望,至少我跟许许多多年轻人一样都曾受壮飞思想的启迪,然而壮飞的牺牲,已使得我对清廷彻底绝望。”

  “因此改效乱党。”湘青面色如纸的帮他做了总结。

  “湘青,”南星惊呼道:“你不是一向很能接受新思想、新潮流的吗?你不也知晓孙文,深明他所提倡的理想吗?为什么还会用这一般世俗的字眼来称呼我们呢?”

  “因为以前他们的阵营中没有你,我不必为他们的行动担忧受怕,”湘青坦诚相告。“没错,我景仰谭嗣同先生,也觉得他死得冤枉,但维新已然梦碎,我知道你不会再为前年的戊戌政变涉险,然而孙文却大大不同。”

  “你怎知他不同?”南星的口气,既有期待,也有测试之意,最重要的是,他肯定湘青的答案必不会令他失望。

  “孙文才智过人,意志超凡,较之维新诸公,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眼前形势艰难,上次在广州发动的革命也因事机泄漏而失败,但他完成的三民主义思想体系,却显然已深深打动了青年学子的心,尤其是那一批批出洋求得新知识的学子的心,”湘青扯住南星前襟,激动不已的说:“对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而言,孙文或许是他们日后的希望。”

  南星扣住她的肩膀反问:“那何以对你而言,独独不然?”

  “以前或许也是的。”

  “但现在不同了,为什么?”

  “因为以前我没有那么‘接近’他啊!傻子,”湘青又惊又急,“你没听人说过,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吗?参加乱……”瞥南星一眼后,她便不得不换回原本存在于心中的称呼道:“参加革命党,是会惹上杀身之祸的。”

  南星揉揉她僵硬的肩头说:“告诉你,是为了要让你明白我行事有时难免神秘的原因,以及裱褙店、笔墨庄的‘联络’真义,并不是要累你担忧受惊,如果因而使你胡思乱想,那就完全失去原意了,况且谁说参加革命党的人,个个都得动刀动枪,杀人放火的?”

  “你是说……?”湘青犹自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南星忍不住吻上她那轻蹙的眉尖道:“我是说兴中会也像所有的组织一样,内含各式各样的工作,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来做,在我看来,宣扬革命意识,发大众民心,其影响力之广,必定也不会小于一次真正的革命行动,更何况,我还有一个最完善、最周全的掩饰身分。”

  “什么身分?”

  南星大概没料到自己会说溜了嘴,不禁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冷静的说:“你忘了我是学有专长,开业济世的医生吗?”

  “你真的开业了?”

  “怎么?你不相信?”

  “我可没说不相信,”湘青微嘟着嘴说:“只是有人根本不曾向我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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