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一双眼,昨日温和的眼,如今看着你的眼神,却如看着最卑贱的蝼蚁?
懦弱?!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备受娇宠的她何尝知道,为了生存下去,懦弱有时是一条逃出生天的路。
“叩!”他力道更沉的一撞额。
不会知道的!她不会明了,一如学校的辅导老师、电视上大声疾呼的教育学者,以及亲子关系专家,义正辞严的批评着他们的离经叛道,振振有辞地扳着手指数着三重点、五要素,“信我者得永生”、“天下太平”地高谈阔论。
头顶各国发亮学位资格光环的专家,有谁真正体会过他们遭遇过的现实?!
没有!一个也没有!连她,爱管闲事的她,也从未有!
那为什么没有尝过现实的人,能道貌岸然地批评唾弃他们的行为、他们的生活,甚至他们的心态?
抵靠门壁的额缓缓抵下。而又为什么?他听见了她的批评会如此地难受?
揪着胸的掌微颤,只觉胸口闷塞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迫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只能嘶嘶吞吐。
“你干嘛打我?”灿烂烟花般的回忆掠过聿维韬的脑海。
“因为我不爽。”
“那你干嘛打过我后又吻我?”
“因为我高兴。”
烟火那夜的星空灿灿折折,许是意乱情迷的寂寞作祟,一个吻,竟让他萌生了错觉。
“我曾经有过错觉,以为你能懂我……”喑痖嗓声掺进几许痛楚的恍然明了,“我错了!你只是不怕我……”
她,只是不怕他罢了。
他笑了,捂着眼低低地笑着,而后笑声转大笑,笑得如此响,如此狂,笑到喉咙干哑,笑到胸口涨满喘不过气的痛,然后突兀地顿止住笑,凝止无声。
他曾经有过错觉,一个奢侈的错觉。
他错了,她只是不怕他……不怕他罢了。
西照将他侧影拉得长长,映得扭曲的影子有些荒谬可笑,还有浓浓化不开的寂寥。
“你只是不怕我罢了……”罢了……
* * * * * * *
稍晚,里在破旧黑牛仔裤中的长腿步下长阶梯,在伍宅客厅中踱步,四周环视了一会儿,才往屋后人声传出的方向转去。
垒垒块肉、健躯汗水潸潸,在冬阳下挥动着沾水湿巾,喝喝有风地轮番拍打背部、胸前,溅起水滴粒粒,和汗水混在一起。
“女牢头放你出狱啦?”伍金刚眼尖瞥见聿维韬,“你也真是流年不利,摔完车后,又被感冒病毒缠上,没两天健康的好光景。”他语气唏吁。
“我看哪!流年不利是假,被妖魔缠身才是真。叫二强道士开坛驱邪才是上策。”角落处,掩身引擎零件后的人进上谗言。
伍金刚一愣,手中白影直射水缸,蛟龙翻腾,扭绞化身为棍,柔中带劲,瞬间棍影重重。
“老四,你真有胆量,敢叫老道士开坛收妖,你不知道妖也有分善恶?万一把旺家益业的座敷童子给收了,你不怕……”
“怕伍家老五就得被逼上梁山,做女红妆吗?”伍少壮站起身,弹掉嘴叼的菸蒂,拿过布擦拭黑污的手,眯眼看向练武练得走火入魔的伍金刚。
“本人不介意谁会被陷害,只要被害者不是我。何况,”伍少壮再弹菸蒂,“我不介意再多个妹妹。”他掩在烟雾后的笑脸净是恶意。
“去!”白影一闪,棍身直奔独善其身者门面,亏得伍少壮闪得敏捷,否则掉落地面的不只是半截菸蒂,还要加上大摊鲜血。
“唷!以下犯上,勇大知道阁下的这种大不逆行为吗?”伍少壮慢条斯理掏出屁股后方的菸盒,再点上一根。
“此乃大义灭亲之千古传颂义举!”“刷刷刷”!棍影再现,道道直取为长不尊者大穴。
“来真的?!真是开不起玩笑。”伍少壮低啐一声,足根一旋,避到聿维韬身后。
棍影霎时顿下,伍金刚低咒连连,送上两记狠瞪,旋身再练起棍招。
旁观者不禁为舞棍者的真性情浮出淡笑。
掌拍上肩,伍少壮侧身,眼前十公分处,擎天中指正对着他,“兄弟,记得我吧?”
凶眉一扬,回以中指,“没忘。”
“很好,那你也没忘了咱们还有一场没比完的车了。”伍少壮的笑意里开始飘出噬血的猎意。
“当然。”
“好!我最甲意你这种干脆的汉子。”铁拳捶上他胸肩。
上回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车尾灯,反而看见了救护车的警示灯,真是有够令人郁卒。这回,他一定要好好让这毛头小子见识,什么才叫正港的男子汉。
钥匙串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直落聿维韬掌中,伍少壮比比身后库门,“喏!你的车在里面,工具零件都有,随你用。我可以等你修好车、养好身体,再好好来轧一场。这回我一定要好好地赢,不让那些卒仔再乱放话,说我好狗运。去!我会骑车时,他们不知道还在哪里坐学步车咧!”
聿维韬一愣。为什么伍家的人对旁人总是毫无戒心地大方?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心里有丝被接纳的冲动。
“借我一辆车。”他开口,用的不是祈使句或疑问句。
浸冲在水龙头下的头颅一顿,伍少壮侧过头隔着水幕看向聿维韬。
“别逗了,少壮的车可比他的命还重要,你提这个要求不能说你不自量力,只能说你是搞不清……”风凉话随棍势而起,只是伍金刚还未说完,就被那看车比命重要的话中主角的举动吓得愣住,随着他抛出的钥匙,虎眼瞪得像是看见伍至勇掏钱出来般的不敢置信。
伍金刚愣愣一眨眼,再贬,揉揉眼再眨。
没……没看错!他们家的少壮,车疯子竟然真地、果真、确实借出了他的车!
“欸欸欸!少壮、少壮,咱们好好商讨、确认一下咱们的血源关系。你到底是和那被衰神缠上的歹人脸有什么奸情比海深的交情?你竟然都可以枉顾咱们二十多年来的血浓于水亲情,撂下‘想要和少壮把车借,就要和少壮把命拚!’的狠话。那、那……”棍巾“啪”地甩上肩背,抡拳擦腰,伍金刚可义愤填膺。
“那什么那?”伍少壮潇洒地甩头,一串水珠顺势直扑亲兄弟。他捞过兄弟肩上的毛巾盖上头抹擦,话从毛巾下飘出,“兄弟归兄弟,车子归车子,叫我把车子借给你们这群兽性重于人性的家伙,我还宁愿让车子烧了火化,跟我陪葬算了,省得污了我爱车们的灵性。”
车子有灵性?!伍金刚不禁嘴角抽搐。我还厨房里的蟑螂有野性咧!
我咧骗肖ㄟ!
掩在巾布缝下的眼睨见兄弟的异样,伍少壮莞尔一笑,“瞧你这副愣样,难怪人家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指得大概就是阁下这副尊容。”他好心地将擦得湿漉漉、犹自滴水的布巾物归原主,顺便拍拍弟弟的肩,“好吧!既然本人不幸与阁下同一个爹、同一个娘,再不幸地早你个一年从同个子宫孵化出来,本人就好心地奉送你个解答。我和那个被女魔头囚禁的可怜禁脔,关系是……”
“嗯?”伍金刚屏气凝神地等着谜底揭晓。
“是……”
“嗯?”他伸长耳朵,摆出孺子可教也的勤问求学之貌。
“就是……”
“喏!是什么啦?”
“呶!就是这个!”伍少壮擎天中指大刺剌直现眼前三公分处。“满意了吧!好奇宝宝。”狂笑两声后,他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