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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緘默了良久才点头──「介高尚」的点头。

  之后两人归于静默,只有轮椅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做陪襯。僵持的空气持续到他的房门口时,轮椅停止滑动,但他却背着她突兀的开口了。「黎水仙,我不认为我们的「和平」会成功!」

  「为什么?」她问。虽然她抱持的也是这种消极想法。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腔。「我记得你们的圣经上好像有这么两个句子:『爱你的鄰人』和『爱你的敌人』,对不对?」



  「对!可是那又怎样?」

  「那么你应该想通我们无法和平的原因了!因为我们既是彼此的敌人、又是彼此的鄰人,最重要的──我们似乎很难彼此相爱!」他说的相当冷酷,但语气中有抹难掩的哀伤,那像是──一种绝望?或者遗憾?

  水仙几乎要为之语塞了,她无从理解他怎会对她的上帝与圣经如此清楚?而他的语气,教她不知该往好处或坏处想?他像是渴望爱,又像是急于把爱撇出他的生命之外!

  水仙立在他身后瞪着他漂亮的后脑勺半晌,才用连自己都甚觉惊讶的安慰语气说道﹕「你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但至少──我们可以努力。」

  「我们可以努力什么?」莊頤还是没有回头,他僵硬的肩线告诉水仙,他正期待着她的答案。

  努力学习互爱。水仙原想这么说的,只是这样的说法实在太过露骨且容易招致误解,莊頤对她的看法有许多已超乎寻常,她可不想再落他口实。



  「努力学习争取我们之间的和平。」这是这晚(他们的新婚之夜)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走进房间并閤上门。

  听到她进入房间并关上房门的声响,莊頤才放松整个肩背癱向轮椅。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够累人了,何況他还真被他的新婚妻子摒弃在房门外,奇异的是他并没有任何不快,只是对这样的新婚之夜有些难以言喻的嗒然若失。

  对黎水仙,莊頤觉得自己已经冒险太多,除了这樁婚姻,他愚蠢的又几乎投注了一些他不想投注的,更严重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停不停得下来?

  黎水仙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超乎他想像的不可思议!认识她以来,她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操纵着他的思绪并要求他许多。老天!今晚她要的是「和平」,婚姻的「和平」!

  而他竟真应允了她!

  可能这正是被迫成型婚姻最良好的安排了,「和平」不也是一种謹慎和自我利益的相互合作,而这更不是女人第一次试着说服一个男人做和她们福祉相关的事。

  「和平」,他真的喜欢这种字眼。那让他已然体会了这樁婚姻的另一个好处,他相信至少在他的弟弟莊琛找到另一樁好姻緣,而黎水仙由霧莊被clean out之前,他在霧莊深居简出的生活应该不至于像以往般的沉闷单调,因为黎水仙已经向他证明──不论外表或內在,她都不是个单调沉闷的女人。

  ※  ※  ※

  就算是奇蹟,偶尔也难免有些老套──而「伤心人別有怀抱」这类旧瓶新裝的爱情故事,如今是即將跌破众人眼镜的在莊琛和駱婷婷这两个伤心人之间上演。即使是两人还无来电的感觉,但触电的基礎条件已经構成。

  事情该由这天下午莊琛从自己大哥和自己心爱女人的婚礼会场冲出的那一刻说起──他撞到并差点撞倒正因迟到急匆匆想跨入教堂的駱婷婷。

  他扶住她,在看清眼前这个穿着頗正式的漂亮女人是和他有点熟又不算太熟──他们只在「落霞棲」的女主人玫瑰所办的聚会中一起吃过几次饭──的駱婷婷时,他又一句道歉也没有的一把推开她,然后跌跌撞撞的朝马路另一头橫冲直撞而去。

  当时駱婷婷并没有怪罪他的礼貌不足,她原本还想追上前去,因为莊琛眼中深沉的悲哀与绝望,让她依稀彷彿又看见了两年前坠入「爱人结婚了,另一半不是我」那种沉痛深淵的自己。可是她没有实踐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已经答应了水仙,一定会蒞临她的婚礼。

  这个晚间吃完喜酒宴席后,婷婷恭喜了一整个婚宴过程中表情都极为僵化的新郎新娘,并告辞了哥哥哲风、嫂子百合与云峰、玫瑰两对夫妻之后,她信手开着她的红色雪佛兰,漫无目的的朝霓虹闪烁的中台湾街边馳去。

  这是她的好习惯了,每参加一次人们的婚礼,她就会嗒然若失一次,这或许是酸葡萄心理作崇,年近二十六、七,感情仍没个归依,心理难免失衡。

  而这夜,失衡的感觉更严重了,就躺在她汽车座椅另一侧的那束新娘捧花,那束由水仙手中莫名其妙掉入她怀中的新娘捧花,是她难以平衡的最大因素。

  她没有忘记张意霞在她接到捧花之后,所说的那段充满预言性质的话,但她没有忘记的原因正是因为感觉无稽,一束无心拾来的新娘捧花,真的能预言另段姻緣的成真吗?

  哦!如果她还是早几年那个对婚姻与爱情充满憧憬的女孩,她或许会相信并开始期待,可是她现在只想像丟掉一把汤手山芋般的丟掉这束花,因为她不接受预言。

  然而怪事就是这样发生了,当她在一条普通大小、且普通明亮的巷子口找到一个垃圾桶,正准备下车执行她的「弃花」计画时,一个在她车前方摇摇晃晃的男生吸引了她完全的注意力。

  起先她由他走路左摇右摆、带点飘浮感觉的样子。断定他是个酒鬼。他的确是个酒鬼,他已经醉的重心不稳,而基于不想碰上沾惹酒鬼的麻烦,婷婷厌恶的敲击了一下方向盘,再次启动车子,決定另覓一个垃圾桶。

  可是就在车灯亮起时,她看清了那个酒鬼的尊容。唉呀老天!他是莊琛,今夜最有权利喝醉的醉鬼伤心人。

  瞪着他顛顛躓躓、东倒西歪的掠过她的车旁,并差点跌一跤时,婷婷心中的所有侧隐与同情都不由自主的被策动了。

  她推开车门叠声叫唤他,他却醉得可以,表情相当呆滯的凝视她,然后就在她的手刚好勾住他的臂膀的同时,他整个人软绵绵的往下溜。

  幸好他就癱在她的车旁。娇小的婷婷是连拖带拉的,把相当高大的他塞进她的红色雪佛兰里。

  而当她再次开着车上路时,她明白她不但没丟掉先前的汤手山芋(那束捧花),就胡里胡塗的又撿来一颗山芋(烂醉如泥的莊琛)。她犹豫着该把他送往何处?她对他所知不多,除了他和水仙曾经是一对,现在是台中某大医院的驻院医生之外,她脑海中并没有貯存太多关于他的资料。

  她上一秒想过要打电话给水仙告诉她莊琛目前的狀況,但下一秒她就记起水仙今晚是新娘,.她......分身乏术。后来她在街边兜转了许久,決定眼前最不好的好方法是,暫时把他带回她下台中前预定今晚要下榻的饭店,一切等明天他完全清醒来再说。

  抵达饭店之后,她又是连拖带拉、连哄带骗的把他带进饭店套房里,那过程不只引人侧目,还搅得她筋疲力竭,当她好不容易把他半推半丟到床上时,她几乎要弃守她一向被人誇赞的淑女形象,高声咒骂起来。

  梳妆镜里她那个为婚礼特別梳高的发型塌了半边,漂亮的洋裝縐巴巴,她狼狽得自己都想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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