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时常蠢得去做这样的实验,韓雪碧的教训就足以使他相信女人的承诺不值一文。然而黎水仙的意外表现,却也令他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在她的上帝及许多人(包括莊琛、她的家人和观礼群众)面前,她说的或许绝大部份是谎言,但至少她展现了对他的忠诚,实现了她「偿还」的诚意与诺言。
她的表现不止令他满意,也使得这场婚姻变得容易多了。莊頤认为,以她的合作态度,他们至少能让彼此在霧莊和平相处到莊琛找到另一樁好姻緣。
而他也希望她能更虔诚的向她全能的上帝祈叮矶那一天早日的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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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怀疑着,她究竟能不能再面对上帝祈叮恳蛭锕拿娑运纳系哿⑾铝诵矶嗷蜒灾摹?
整个婚礼中所发生的事,已经动摇了她全盘的信仰基礎──对上帝的谎言、对家人的谎言、对莊琛的谎言,以及……对自己的谎言。
她知道在喜宴当中才来懺悔一切已为时太晚,但她和莊頤共同许下的虛假誓言不断的在她耳际空洞的迴响。她承诺了要成为坐在她身边这个男人的妻子,承诺他一切为妻的责任,承诺……她爱他,而那一切都是谎言,她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她几乎快要忍受不了继续这场闹剧,就像她几乎无法忍耐这已长达三、四个钟头的冗长婚宴。她整天没有吃下任何东西,可怪的是,喜宴桌上的任何可口食物都无法提振她的食欲。
她已经花了很多时间来评估这场设置在饭店的喜宴,她觉得莊頤把它办得很中庸,不像玫瑰和百合的婚宴那么舖张,但也没有她预期的那般潦草简单。
「惊讶」是她得承认的另一种情绪。在她的观察之中,她以为莊頤有着重隐私且不喜欢与人群接触的古怪性情──而且那绝对与他双腿不便的自尊与自卑有关。
但在整个婚礼中,他对观礼群众们所表现出的行为(例如那些讶异的低呼或惊喘),超乎她想像的处之泰然。有时,她更发觉他的姿态就像是个观看着他王国的国王,那么的驕傲自得。
整个宴会中,他更没有忘记替自己戴上个冷淡客套的面具,就算他面对的是她的家人时,他依旧给人疏离、不可亲近的感觉,他一迳坐在他的轮椅中,做个完全没有参与感的新郎,他给向他恭喜的人们最好的礼貌是不发一语、有所保留的矜持微笑。
对他深沉蟄伏的样子,水仙很难讳言自己对即將开展在「霧莊」的婚姻生活没有忐忑不安的感觉。
然而对这椿婚姻抱持这种心态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当然是最关心她的家人与朋友。
在宴席將近尾声之前,这一小撮人背着新郎和新娘有一段充满迷思的对话。
「二姊、二姊!」玫瑰坐在喜桌边,隔着她的小女儿琤琤,轻声的呼唤着并表情神秘的说:「你觉不觉得咱们大姊的这件婚事,可能有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內幕与波折。」
沉吟了一下,百合也说:「可不是吗?这其中有太多教人困惑的地方。首先,你看看大姊泪盈于睫的侷促模样,和我们大姊夫那副冷淡且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们看来根本不像刚结婚的亲爱夫妻。还有,刚刚莊琛的闹场……嗯!意霞姊,你和大姊一直在一起,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同学、好同事兼好朋友,这一团紊乱,该不会连你也被蒙在鼓里吧!」
百合话鋒一转,直指向意霞。意霞明显的一愣,继而咕哝着:「我是没有被蒙在鼓里,但就连我也不能解释这一团紊乱!」
「不能?为什么?」微嘟着唇,玫瑰好奇的问。
「因为我是你大姊的好朋友啊!」
「正因为是大姊的好朋友,你才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参考参考呀!」百合很顺理成章的接口。
意霞为难了,她不是不想講,只是水仙囑咐过她不能对她的家人透露。「百合、玫瑰,你们知道,要当人家的『好』的朋友并不容易,除了享有『权利』,还得兼顾『义务』。」
「拜託,意霞姊,你这也未免太扯了吧?当朋友是一种自然不过的行为,哪牵涉到那么多?」玫瑰心直口快,一脸不以为然。
倒是云峰,听出了意霞的弦外之音,他以打趣的方式来安抚妻子道:「玫瑰,咱们当夫妻,也是『自然不过』的行为呀!可是咱们的婚姻之间不也包括了『权利』和『义务』!」
「咱们的婚姻是最『不够自然』的,你忘了吗?你是被打鸭子上架当新郎的。」
「的确,如果照你提醒我的方式,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是怎么当上新郎的。」云峰不以为忤的拍拍妻子可爱的后脑勺。「不过婚后我可几乎都没有抱怨过喔,因为我真的乐在其中,不论是关于『享用权利』或者『克尽义务』的任何一部分。」云峰微笑而且一脸曖昧兮兮。
「举例呢?」哲风突兀的接口,表情有丝揶揄。
云峰皮皮的眨眼而笑,毫无忌讳的答:「举例如琤琤的出世,那是义务的完全克尽,而琤琤出生之前,我和玫瑰共同的『努力』,则是权利的完全享用。」
云峰露骨的言语,令玫瑰俊俏的脸蛋不自觉就嫣红了起来,她叠声喊不依,一狀告到姊姊百合跟前,说是丈夫和姊夫「联嘴」对她施以「语言性骚扰」。
百合微笑着安慰:「这是男人最爱的一种娛乐方式,习惯就好了!」接着她把头兜向今天婚宴的男女主角,略显忧虑的说:「但我怀疑,我们的新姊夫是种另类的男性生物,你们不能否认,鮮少有男人在当新郎时还一副自己是局外人的样子!他看起来该死的『理智』。」百合用了一个很特殊的造句,之后又把头转向意霞,略显不解的问:「意霞姊,你还是坚持不告诉我们大姊这件婚姻成立的原因?」
意霞苦笑,但坚持:「你们如果想知道真相,可以去问你们大姊,但我不认为她会告诉你们,她不希望你们担心。」
「意霞姊,不要那么死脑筋嘛!朋友和夫妻毕竟不同,权利和义务的比重当然也就不能相提并论罗!」玫瑰跟着二姊百合的话尾鼓譟。「告诉我们嘛!」她耍着赖。
「不要勉强张小姐了,玫瑰!」云峰轻唤着仍很孩子气的妻子。「张小姐的观念是正确的。身为一个朋友,她享有优先知道大姊婚姻祕密的权利,但相对的,她有保守这个祕密的义务,这是朋友间起碼的义理,我们就不要勉强她了!」
「可是……」百合还不死心的想替玫瑰抗争。
「没有可是的,百合。」哲风亲爱的拢拢妻子的肩膀,很深思的瞥了百合口中的「新姊夫」一眼,很哲理的说:「『理智』也是一种安慰,它可以將一个人与他的命运区隔起来,藉此──那个受痛苦的人或许可以化为一个超然的旁观者,并在旁观的过程中找到超脱的真正力量,对不对?」
「你的太深奧了!」百合显得有些困惑,但她还是抓到重点。「你认为这场婚姻中受痛苦的,是我们的新姊夫而不是我们的大姊?」
「他们两个都是,严格说来!」接腔的是意霞,她表情十分忧伤的透露出这一丁点訊息。
「哦──可怜的大姊!」两姊妹异口同声的低喊。她们关心自己的大姊,当然自私的只同情自己的大姊。
「或者,我们也不用那么悲观,像哲风講的,莊頤和大姊现在都只想当这场婚姻的旁观者,我们现在该等的,或许正是观察他们彼此能否从这场婚姻痛苦的那一部分超脱出来,并找到相爱的可能!」百合的推论也很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