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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夫说得有理,其实,圣上不是无道昏君,从他愿意提携、愿意供给洗别家父冤情的机会便足可证明,他是个借才爱才的君王,因此,我赞同姊夫的说法,咱们该暂缓行刊,先查个透彻清明。」尹鸿飞附和。

  「大姊夫、二姊夫,花绮在此代天漠谢过你们的热心,可惜皇命难违,更难的是,楚氏五十余口人命再难复生,天漠心上的血痕,也永难抹乎。」花绮绝望的摇头。「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承认自己勾结乱党?只因我太了解天漠心中的两难--其一,行刺若成功,血仇是报了,但国家社稷的根基可能也会倾圯,毕竟,国不能一日无君;话说回来,放着血仇不报,他苟活人世也难得平静、难图心安,更无颜见泉下父老,因此,为求周全大局,我俩只得出此下策,至少我俩没有危害社稷,也不求苟活人世。」

  花绮噙着眼泪,哀恳的望着父母。「阿玛、额娘,这会儿你们定能明白天漠与我『今世今生作有情痴,人间无处着相思』这类人的痛苦了吧?」

  「我的儿呀!妳为何这么痴傻?这原不是妳该受的罪,妳该偿的孽啊!」芹福晋也掩口啜泣,「人世间的情爱,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回头吧!绮儿,今日失了个楚樵,明日阿玛、额娘再帮妳找户好人家,生几个胖娃娃,包管妳一旋头便将他忘了……」明知女儿会对她的话心生反感,可身为一个母亲,面对一心寻死的女儿,她又能如何呢?



  「是的,妳大姊夫任昕的二弟任皓贝子已开口同我提亲。」靖王爷赶紧附和。「绮儿,咱们可以马上办喜事,只要妳点头,妳大姊夫保证怡王府没有人敢嫌弃妳!」

  「阿玛、大姊夫,请别再为我白费心机了。」花绮断然的拒绝,「阿玛,『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遗只成悲。」女儿已是天漠的人,即使他人不嫌弃,女儿也不能背叛天漠。

  「额娘,在女儿心中,其余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唯天漠例外,他是女儿的心、女儿的眼、女儿的呼吸吐纳,女儿不羡富贵权势,也不敢妄想今生今世,只求阿玛和额娘成全,成全我俩的来生来世。」说到这,花绮泪已成川成河。

  芹福晋与另三位女儿纤月、水翎,镜予又何尝不伤心,她们简直可说是哭成一团了。

  「是、是!都说是为了成全妳的来生来世,可妳却忍心教妳的亲人手足痛苦这一生一世,妳人走了倒干脆,没知没觉的,可咱们却得活着终生抱憾,白受罪……」芹福晋心痛至极,声泪俱下的控诉。

  「额娘,女儿不孝,不是女儿不愿再承欢膝下,而是女儿难两全……」花绮再度双膝着地,哭得惊心动魄、摧肝折胆。「阿玛,请原谅女儿任性,请阿玛成全我与天漠,求阿玛成全……」花绮开始如捣蒜般的磕头。



  芹福晋以泪眼看着花绮,说什么也想狠下心来,宁愿她磕破了头也不愿成全,只因一旦成全,不就等于宣告母女俩今生无缘……不,绝不!她是她十月怀胎,辛苦拉拔大的呀!她怎能拿生死来相逼?

  而纤月、水翎、镜予三姊妹,左右为难的不晓得该维护谁,有的抱额娘、有的拉花绮,却都使不上力时,干脆三姊妹抱头痛哭,教一旁他们的夫婿任昕与尹鸿飞跟着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也不知该说是心软,或当真看破生死的靖王爷,在仰天长叹一声之后,终于开口道:「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唉!由她去吧!福晋,咱们这女儿烈心烈性的,妳又不是不曾见识过,即使咱们勉强留住她的人,可没留着她的心又有何用?成全她吧!」

  「王爷--」芹福晋嘶声喊道:「你居然如此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上绝路?」

  「福晋,别激动,妳且听我一言。『花依爱惜散,花逐忌嫌生』,妳记得不?咱们替三女儿命名花绮,是因为绮儿的生时逢春,花正争绮斗妍:可花无百日,人无干岁,此乃自然之律啊!花怒放时,咱们欢喜;花凋零日,咱们惋惜;花开花落就好比人生人死,怎能由得我们算计呢?而既然咱们无力改变什么,只好顺其自然了。」

  「王爷--」芹福晋哀哀的喊。即使有再多的难舍、再多的不甘,靖王爷的这番开释,终于让她稍稍镇定下来。只是,生离死别的哀戚氛围,此时开始弥漫。

  「成全她吧!」靖王爷把袖一挥,伸手拉起爱女。「绮儿,起来!就算妳真不想活,也不急于今晚,天漠的斩刑明日午时举行,今晚,妳就多陪陪妳额娘与姊妹,天漠那边,等会儿我会亲自去告诉他,明午上刑场前,我赠你俩两把匕首、两杯鸩酒,如你俩所愿。

  「唉--真是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干脆这样吧!任昕、鸿飞,你们俩去叫人备些好酒好菜,咱们进牢房陪天漠喝上几杯,也算……替他饯别。」

  王爷边说边往厅外走去,他步履蹒跚、神情憔悴,一下子好象老了许多岁。

  任昕和尹鸿飞赶紧照着老丈人的吩咐去办,仅留下母女几个在大厅里,忍痛含悲,泪眼相对。 夜里,靖王爷会同两位女婿,与楚樵在牢中席地而坐,除了饮酒吃菜,自然也不忘一抒各人胸怀--

  「想来,这般死法也不错,今日我赏你烧刀子酒,明日又赏你鸩酒,天漠,合该你是注定要醉死的。所谓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唯有举起酒杯饮尽,才晓得为何总有那多人想醉,也才晓得有些时刻真是非醉不可!」几杯黄汤下肚,靖王爷不仅开起玩笑,也毅然的碰触生死。

  「是啊!『情』是什么滋味?『酒』便是什么滋味?若要问酒味如何,何妨先问问自己此时心中的滋味如何?」任昕贝勒亦颇为感叹的加了几句。

  「甜者得甜,苦者得苦。人,悲欢离合,歌生哭死,乃至花开花落,俱是有理由大醉一场的。」尹鸿飞对生离死别已多有体会,这番话,自然说的是自己的感触。

  楚樵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个豪迈却安静的饮者,话一向不多的他,却做了一个总结。「来!就让酒如明镜,照见自己曾经得意、失意的灵魂,就让咱们举杯饮尽人生一段有情。」

  人生走到这路径来,其实楚樵知道,酒是浅酌的好,喝浓会醉,同样的,爱亦是浅酌的好,否则便如花绮与他一般,是要一边酩酊、一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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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递嬗得极快,夜过去了,便是日出东升,而东方既白,午时又很快的到来。 在江宁的午门外,盛况空前,人山人海,百姓们争相一睹乱党余孽即将问斩的实状,更何况,这位即将被砍头的人物是平日被奉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影神捕」呢!对江南任何一个乡民而言,他都堪称是个英雄。

  唯英雄是不容许犯错的,即使是一点小小的错误,人们也会很快的抹杀一切功勋,从头开始论斤秤两。

  坐在辘辘向刑场的囚车里,楚樵沿途感受着夹道百姓们两极化的情绪,有人朝他迎面唾弃,有人对他投以悲悯之色,不过,他十分了解,那些都是煦煦之仁,孑孑小义,凑热闹的人比真关心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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