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给不起,咱们就无语可说了。明日恕不相送,顺便预祝你鹏程万里、预祝你--」话未说完,花绮便声音梗塞而掉头就走。
即便楚樵眼底有丝懊悔的阴影,终究还是掩饰得极好,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执起洞箫,悠悠然的吹着「梦江南」。
水翎看着三妹妹泪眼纷飞的穿进月洞门,视若无睹的打她眼前奔过,她极想跟上前去安慰,可她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而如今,既然铃儿无解:心病无药医……唉!那么只好静待时间去平复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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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递嬗得飞快,一眨眼,又过了两月有余。
自楚樵离开江宁那日起,花绮便失去了往昔的活泼黠慧,即使她周遭的人三不五时逗她开心,她最好的响应,也仅是强颜欢笑。
因为楚樵在仇家帮的一些搜证,致使靖王爷等人在江宁多滞留了两个月,原因不外乎是更精确的整理,并求证楚樵送来的证据,以便回京面圣时,能将前织造尹元瀚先翁的冤情一举昭雪。
而花绮是如此盼望远离这充满诗意,且总是教人发了癫般动不动就坠落情网的烟雨江南,她相信,只要回到干燥壮阔的北方,她就马上能将楚樵那冷淡得教人肚腹产生空虚的眼神给远远拋开!
这日早晨,花绮一人闷闷的走过江宁织造署的每一座小桥、拍遍每一道栏杆,她悠悠晃晃的走着,为的是--心有难忘,心有惆怅。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问,她来到阿玛暂宿的东厢房。
房里一阵人声喧哗,一个下小心,再加上一丁点儿好奇心,花绮便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仇英这贼婆娘果真厉害,可话说回来,楚樵这『鬼影神捕』似乎是浪得虚名,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落入仇英的手里?」先传入花绮耳里的是任皓的声音。
或许是他也隐约看出花绮和楚樵之间隐约有些什么,直觉便认定楚樵是情敌,而既是敌,便难免有些批评。
「贤侄所言差矣。」靖王爷倒不避讳纠正后生晚辈。「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楚捕头这类的英雄好汉,也无法时时提防小人的算计啊!尤其谁又料想得到,仇英那厮竟如此胆大包天、怙恶不悛,不仅设圈套捉住楚捕头,还胆敢投书来要胁--」说到这里,靖王爷的声音变得沉重。
「阿玛,难道真要如仇英信上所言,送三妹妹去同她谈判?」花绮的大姊夫任昕提出质疑。
「就不晓得仇英这贼婆娘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药?既然与仇家结下梁子的人是我,干脆让我去送死不就好了?干嘛拐弯抹角的指名要花绮前去呢?」靖王爷的语气里也有诸多不解。
「也许她另有用意、另有图谋。以仇英这贼婆的阴狠狡猞、诡计多端,她要的绝非谈判,三妹妹这一去,无异是羊入虎口。」尹鸿飞也颇担心。
「可咱们总不能毫无动静、见死不救啊!」这急慌慌的声音,自然是出自对楚樵一往情深的的尹霜若。
每当提起楚樵,不仅表情,就连声音都少了几分霜冷,多了几分热切。「毕竟他救了三格格及许多妇孺百姓;再说,咱们若是就此不闻不问,可是会贻笑天下的,说不定还会有人说咱们是得鱼忘筌,有负恩义啊!」
「霜若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楚捕头对咱们的确有情有义,说起来咱们靖王府欠他的,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从靖王爷的语气,不难听出他是真的感念楚樵的恩义。
「光是他的侠心侠义,咱们即使得赴汤路火,也要把他给救出来!难题是绮儿……她虽习过一些拳脚功夫,可只堪称皮毛,加上生性单纯,要她去和仇英那女魔头斗法,可说是以卵击石;况且,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咱们如果再把她送入贼窟,怎么样都说不过去……」靖王爷左右为难的摇头叹息。
「王爷爱女心切,心情矛盾自是难免,而假设靖王爷真的不舍得三格格去涉险,霜若自愿代替三格格前往马迹山营救楚大哥--」尹霜若如此的奋不顾身,在在证明了她对楚樵感情匪浅。
偷听至此,花绮立刻毫不犹豫的折回房里,拿出纸笔,匆匆留书--
阿玛尊鉴:
请原谅绮儿不辞而别!
今日一早,无意间听您及两位姊夫、尹姑娘的谈话,自觉命既然是楚樵捡回来的,
而仇英亦指名女儿单独前往,于情于理,女儿都不得推托,更没有教尹姑娘代为赴险的道理。
您也知晓,女儿一向不喜孤单,唯此次不曾感觉到恐惧,阿玛,或许这就是有人能仰赖、能同生、能共死的感受吧!那不仅是鼓舞,亦是勇气。
女儿上马迹山去了,请原谅女儿的任性妄为。若有命在,往后定当竭力承欢膝下;若不幸命丧黄泉,则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养育之恩。
不肖女儿花绮 叩禀
将信封缄,换上轻便衣靠,再收拾了几样细软,花绮仅回头环视了房间一眼,便毅然决然的迈开步伐。
而这一走,不仅走离江宁织造署,也可算是走离了她最挚爱的亲人。
生死两茫茫啊!此番前去马迹山吉凶未卜,但这世间,没有哪件事是人算及得上天算的,所以,也说不定仇英那贼婆娘就胜券在握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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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几日夜的奔波,她终于抵达位居太湖北岸的马迹山。
她不曾后悔如此冲动的决定,沿路来的披星戴月与餐风露宿,也未曾削减她的决心。
换言之,她也是痴人,比起尹霜若来,没理性到哪儿去!即便她有的仅是三脚猫功夫与不够世故狡猞的头脑,可为了能与所爱的人生死与共,她不畏刀插两肋、身历万劫。
然而,说完全不担惊害怕是骗人的!
进入马迹山,花绮不担心找不到仇英的巢窟,她晓得仇英眼线多,自会引她找上门。她也不曾揣测她入贼窟后会遭遇到什么命运,因那根本是她一点儿都不愿去想象,也害怕去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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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樵如禅定般静坐石室囚笼内简陋的卧榻上,他双手双腿皆被铁锁炼铐住,却盘腿而坐,一副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的镇定。
仔细一算,他落入仇英的陷阱,被擒入石室拘禁已二十来天了。二十几日前,他骑马沿着太湖打听一些人,据可靠消息指出,这些人手中握有灭门血案的许多证据。
走着走着,又换渡船过马迹山,怎奈他走得疲惫,失了警戒,见船家善意,便喝了人家的一碗茶水,接着头一昏、人一茫,醒来后就已被五花大绑的带进马迹山。
或许是真的疲了、倦了,肩头重压的血债与在心头晃荡的女性身影,如两股力量拉锯,弄得他心意惶凉、疲惫不堪。
个人生、死、毁、誉,他早已置之度外,问题是,他不能在深仇未报,血债未偿之前就死于仇英和巴锴这批恶贼的手中!
仇英是如何与巴锴勾结上的?楚樵不得而知,可他晓得这两个恶胚一旦勾搭上,那么,太湖附近的黎民百姓将又有罪受了。
被囚的二十来天,身体上当然少不了巴锴和仇英的凌虐。
这倒也无所谓,身体上的伤,只要不严重,他一概不放在心上;传入耳内的话,就算再不堪,他也全都冷漠以对,能令他披露情绪的,唯有仇英那不定时的骚扰。
当她寡廉鲜耻的在他面前施展狐媚之术时,他的表情是一径厌恶的,可也因为他一再的表示不屑,教仇英对他恨之入骨,几乎已到了乐见他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