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先生,你晓得他为什么愤怒吗?不,他不是因为看重我或深爱我,而是因为我是他的所有物,他不喜欢别人染指或玷污。”说出事实,寒霜再次复住依娜脆弱,受伤的心。“陶老先生,你和陶老夫人或许一直在教导他做人要高贵正直,可是你们却没有教会他爱的珍贵。”
“你又懂得什么是爱的珍贵?勾结外人来打击他就是你所谓的‘珍贵’?”一向沉静美丽的魏丝丝,终于不平而鸣了。“算我看错你了,唐小姐。”
“我没有勾结任何人!”依娜凄然地直视魏丝丝。她确实没有背叛他,只是有些事,一时之间无法水落石出。
魏丝丝因她的矢口否认而激动了起来。“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否认?为什么要这么蠢呢?即使陶老夫人逼他离婚,我也不一定就是他所要的选择,现在你这么做,无异于你率先弃权,无异于你放弃了你的婚姻,你懂吗?”她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然而依娜怎么可能不懂!正因为她体会过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她必须故做镇定地游走在危险边缘。她不是没有评估过她可能会失去什么,可是即使很难接受,她也不得不接受局势的无望与——爱的无望。
她的爱注定是无望的。从健方狠心地要警方带走她的那一刹那,她便开始纳闷,人生究竟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可是她仅存的尊严和骄傲提醒她,她的确需要这份尊严和骄傲,因为假设健方和她真的做不成白头偕老的夫妻,那么在未来漫长的孤寂里,她会需要这份尊严和骄傲支持她将日子过下去。
而这一刻也是。“魏小姐,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你该自私一点的,这样才配得上陶健方。”
“阿方并不自私。”魏丝丝执拗地替陶健方辩白。
“或许,他只对某些特定的人——例如他的家人或他的爱人——不自私,可惜我没那个荣幸被归入这两类人当中。”
“你和健方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陶老一针见血的问。
“陶老先生,请原谅我指责你的儿子自私,也请听我叙说一则简短的故事。听过一则泰坦巨人‘阿特拉斯’扛天的故事吗?神话里的‘阿特拉斯’被宙斯惩罚——在他的背上永远背负着足以压碎地球的残忍力量以及天空的苍穹,在他的双肩上承受着分隔地球和天堂的梁柱,这是个不易忍受的担子……”依娜的神情变得好遥远。“他说过,要做我的阿特拉斯,他承诺,要替我扛起不易承受的担子,可是在面对我时,他总是不肯看清事态就妄下断语,甚至半途撒手,独留我在围绕着乌云和浓雾的地方打转……一直到我的一切都变成了他所轻视、所唾弃的……”
说到最后,她抱住自己前后摇晃,她变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他终究不是我的阿特拉斯,症结在于他对我根本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他不爱我,所以他没有为我扛天的心情。只是……我一直愚蠢地要自己相信他愿意……”
“依娜!”陶老首次放下身段,叫出这个就快是无缘媳妇的名字,虽然还不是很了解她说这段话的含意,但不知怎的,她说话的语气与模样,让他不觉动容,不觉鼻酸。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妻子和魏海伦一直在他身旁大敲边鼓,他对她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偏见的。而这一刻他相当迟疑也不齿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所以他把它推给了康经理。“告诉依娜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康经理。”
康经理带着像是同情又像敌意的矛盾表情趋前,从手提箱中拿出几份纸张,递到依娜面前。“唐小姐,今天我们来的目的有几个,第一,是我们送来了你放在陶家的所有私人物品,第二,陶健方陶总交代,只要你签下这份离婚协议,我马上会撤回‘聚英’集团对你的告诉,也马上会帮你办理保释。”康经理试着不显露情绪,试着保持面无表情。但他心里充满叹息,唐依娜是个能干优异的秘书,发生这种事情,除了始料未及,也是可惜。
依娜有些颤抖地接过那几张轻薄的纸,摊开,离婚协议几个字令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凄惨。“哦!原来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即使她的模样令人不忍,但康经理还是必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的,唐小姐,因为陶总希望补偿魏丝丝小姐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决定尽快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合作,尽快签妥——呃,离婚证书。”依娜像茫然又像绝望的表情,令康经理几乎有点说不下去了。在来拘留所之前,他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对类似唐依娜这类不懂忠心为主的商业间谍寄予同情,可是亲自来这一趟,他才晓得什么叫“为难”。
“你还是能获得一些好处的。”清清喉咙,康经理勉强自己继续说道:“这里有一张支票,陶总说,这个数目应该可以让你不虞匮乏好一阵子了。”
依娜真的可以想象健方说“不虞匮乏”这几个字时的表情有多讽刺。而他就真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用支票打发她?想用婚礼补偿魏丝丝?
她感觉强烈的麻木正驱走她心中的痛苦,而她庆幸这份麻木。“离婚协议我签,支票我不要!”
“陶总说一定要你收!”康经理坚持。
依娜惨澹一笑。“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是不是?反抗他,就好比一只小鸟撞在老虎的下巴上,是不是?”
“唐小姐,请不要为难我!”康经理低声央求。
正因为不想为难一向待她不薄的康经理,依娜只好为难自己。她不再多说什么的接过康经理的笔,尝试以稳健,但事实上却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签名盖指印。
完成后,依娜木然地看着她的丈夫不,是她“曾经”的丈夫绝决地签在一旁的姓名与印章,她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凄凉而古怪。“心破碎了,还是得跳动。我唯一想不通的是,生命究竟是奋战?是适应?还是妥协?”说完,她像刚失去自己世界中所有东西的女人!颤抖、蹒跚、伛偻,而且毫无生机地走向通往牢狱的门口。
“依娜!”陶老和魏丝丝同时叫住了她。
陶老先生说道:“我建议你多和我们谈一谈。”
魏丝丝也热心地说:“至少做到好聚好散、无憾无恨吧,多谈一谈,说不定我们能找出一些症结,化解掉你和阿方的心结……”
陶老先生和魏丝丝奇特的热心还是无法融解依娜已然结冰的心。“除非你们有办法使覆水回收,或纠正生命里的一些错误,让人生变得公平一点!”
静如止水的说完它,依娜没有恋栈,头也不回地随警员走回属于她的牢笼。她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康经理会言而有信的来保释她走出这个牢笼,但她也同时知道,今生今世,她已被判入了另一个永远不会缺乏孤寂与噩梦的牢笼,最讽刺的是,这个牢笼,由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陶健方——提供。
第十章
离婚协议书到手后,连日来就闷闷不乐的陶健方并没有变得比较快活。
相较于何旖旎的逃婚,唐依娜的背叛对他的打击似乎严重多了,私底下他完全不能否认他那如遭雷击的痛苦与耿耿于怀,可是在人前他既不会承认,也不愿承认依娜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有多深重。其他人更是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当着他的面踩他的痛处,唯一敢逼他承认他的在意、他的痛楚并一直在逼迫他正视问题的是他的父亲——陶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