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陶健方再次陷入沉思的表情——却引起依娜的惊慌。她蓦的记起康经理在陶健方遴选出他的机要秘书之前,就曾以半玩笑半警告的语气要求她们万万不可对老板产生非份之想,因为老板的第一守则恰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如今,他却在无意之中嚼下了窝边草,他会怎么做?
“陶……呃,总经理,你该不会是打算……解雇我吧?”依娜的心头涌过一阵更强烈的恐慌。不行,目前她担不起失业的风险,尤其这又不失是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目前,她比任何时候都还需要工作,以及工作所能换取的金钱。
“不,我为什么要解雇你?”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庞,他的柔情突然涌现。“虽然你在床上的表现差强人意,但没有人能否认你是个好秘书。”
更拉紧身上的被单,依娜弄不懂他究竟在贬她或夸她,但她感到自己由刚刚的浑身泛冷变为全身发烫。“既然——总经理你喜欢的还是我工作上的表现,那么,我们何不当作昨晚的事不曾发生。”她故做冷漠、勇敢地挤出她假设所有只想求得一段速食爱情的男子最喜欢听的话。
“你不想要我负责?”陶健方当她外星人般惊讶地望着她。
“负责?”从自己老板嘴里吐出来的这个空泛的动词吓了依娜一大跳!她不认为他所谓“负责”的含意和她所认定的一样,她所看重的“负责”包含了神圣的诺言与婚姻,而她认为现代鲜少有男人会在一夜情之后就勇于负责,相对于陶健方这种身价不菲的黄金单身汉来说,更是不可能。
而为了免于在他的“信口开河”中表现出过度的期待与失去更多的尊严,她表现更漠不在乎的样子。“为什么你要负责!都什么时代了?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如果你是在为夺去我的那一层薄膜而困扰,那你大可不必,那种东西,这么不痛不痒的失去或许比留着更教人放心。”她的眼中没入了一层阴影。
说这样的话,并非她真的不痛不痒(至少她的下腹部仍悸痛着。)但她安慰自己比起惨遭强暴的姊姊,这种失去纯洁的方式好多了,至少她拥有选择权,并且很清楚和她睡了一夜的男人是谁。
但眼前这个和她睡了一夜的男人很难消化她这种泛滥的说法,心里的感觉更是错综复杂。即使他所谓的“负责”并不包括婚姻,但却可能包含了一定诚意的承诺。而唐依娜那不痛不痒、冷淡到至极的“男欢女爱说”,也让陶健方不自觉地冷漠了起来。
他原本为她担心的情绪逝去,连带的,那些因她而起的柔情也销声匿迹。既然身为女人的她都能那么潇洒,那么身为男人的他为什么就不能无关痛痒、表现豁达!
“好吧!既然我们都认为这种事可以复杂也可以简单,那么我们就把它简单化吧!”他一反刚才柔和的声调与温暖的脸色,表情冷淡的从床头柜里抽出一个绒布长盒。“这里有一份礼物,你应该会喜欢。”掀开绒盒,他把它放在床上。
盒里是一串光彩夺目的项链,K金的链身,镶蓝钻,泪滴的坠子。它看来有相当的价值。
依娜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项链片刻,接着莫名所以的仰头看他。
“别客气!尽管拿去!”陶健方的视线与她茫然的目光相遇,他猜想她大概是故做无知,于是他讥诮地加了一句:“应该算是交易惯例吧!有所付出必定有所补偿。”
依娜后知后觉到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成交易!交易?那是否意味着——他当她是个可以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妓女?天!难道男人永远改不掉对女人的心情漠视吗?
“不,我不会收——”她愤怒地瞪着他,热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她不允许自己哭出来。
陶健方很难理解为什么她一副受到屈辱的神情,想把事情淡化的是她,他的提议补偿,也只不过是在淡化属于他的内疚。“为什么不能收?我记得最初和你面谈那次,你说过你经常处在‘匮乏’状态,这条项链是真钻,满值钱的,也许它可以让你抵挡你的匮乏好一阵子。”
她没有放松瞪他,如果她的眼光会杀人,他早已被她大卸八块,但她最想做的是把钻石项链往他脸上砸,他摆明了要用这串钻石项链来抵她的初夜。可是不幸的,有件事真的被他说中了,如果拥有这串项链,那么马上就可解除一件正在燃眉之急的困难。
自尊与现实交战着。她眼中晃动着矛盾的感情,她个人或许可能无欲无求,但还有躲在阴暗一隅,等着仰仗她的人……现实终于战胜了自尊,她别过脸不再瞅着他看(一旦收下了项链,她又有什么理由说或感觉他的馈赠对她是一项侮辱?)她咬紧牙根,再没有异议地拾起长绒盒子,盖上,默默地丢入她的蓝袋子。
“我说过,我必须穿好衣服了,等一下我就离开,应该可以吧?”她哽咽着问,抗拒着自我厌弃的泪水。
“可以,当然可以,我想即使我再富有,也禁不起一天送出两条所费不赀的钻石项链。”他点点头,讥诮着,声音中再次出现她并不陌生的微带香港腔调的粤式国语。
她几乎被他嘲讽的语气击溃了。背过身子,她不愿被他看见她已泪盈于睫。
有短暂的小片刻,陶健方真的看出了她心情有一翻的挣扎与周折,但贪婪总是凌驾一切。他再度肯定贪婪是人的本能,他也不再心虚于夺走她的童贞。因为,人的童贞只有一次,交易,却可以不计其数。
他看向她僵硬冷凝的背影,语气平板而冰冷的强调:“我该去吃早餐了,想必你也知道凉掉的早餐和冷了的性一样的令人食不下咽。尽快把你自己变回唐依娜吧!那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如果必须,你甚至还可以用跑的,或者,用逃的。但我认为,这可能不是我那一板一眼的唐秘书会做的事,落荒而逃,哈——”
爆出一阵讥诮似的大笑之后,他端起托盘,走出房间,卡上房门。
依娜过了好半晌才找到力量转身。他的话像利刃一样的伤人,但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产生伤痕累累的感觉?
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让他认定她的贪婪、矫饰,甚至毫无感情。这不正是她所要的吗?假装可以一甩头就忘掉的一夜情。
但她又怎能否认,他鄙视的话在她的心头渗入了浓重的忧郁,令她眼泪掉得既凶又急,令她心痛的……无可比拟。
元旦过后,日子照旧的持续着。
没有人晓得陶健方和唐依娜之间曾有过一段插曲——
但那真的只是插曲吗?
事实上,对陶健方和唐依娜而言,要把这段插曲变成过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拿依娜来说,她首先必须面对的是公司里她唯一的知己刘蒂蒂,元旦假的第二天,蒂蒂便打她的手机找上她,那时,依娜正在靠近中部乡下的一家疗养院里,说着“睡美人”的故事给她已经变成“睡美人”许多年的姊姊听。
“唐大秘书,你的手机真难搞。一直要我留言、留言,我正想要是再打不通,我就真放一些‘流言’,看你还敢不敢要我留言……”
“你敢?”
“紧张啦!”蒂蒂在另一端奸笑着。“心虚必有因,还不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