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苏家的仇敌是谁呢?谁有那个可能与苏家为敌呢?
铃缨抓破了头也想不出,苏家上上下下曾有哪个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打从她有记忆以来,苏家老爷、夫人、少爷都像个活菩萨转世,一不作奸、二不作歹,每每遇到什么天灾人祸,他们是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救人;对个外人都尚且如此了,在苏府底下当差的仆役们就更不用说了。
在苏府鲜少有卖身契这种东西,主子们把他们这些下人当作平常人一样尊重,她不信像苏府这么仁善的人家,会养出那种“养老鼠咬布袋”的败类仆役来,所以家贼这一项的疑虑可以除去,剩下的就剩外贼了。
而外贼是谁?这一点她可要好好的想清楚,否则天下之大,她上哪儿去打听“龙凤翡翠”的消息?
铃缨走到脚都酸了,这才拉把椅子坐下。
她将她的记忆一年一年的往前推,推想看看以前苏府是不是有做过什么错事,让人抓到把柄,所以今日歹人才会偷了“龙凤翡翠”。
铃缨脑际猛然闪过一线白光。
她想起来了!在她十岁那年,有个妇人手里牵着个男孩上苏家。那妇人说自己以前在苏府当差,还说那男孩是老爷的私生子——私生子!
唔,这一听,就很像是夫子在课堂上说的故事;私生子被弃养,怀着仇恨的情绪长大,为的就是期待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吓!铃缨倒抽了一口气,如此想来,多年前那个私生子很有可能就是偷了“龙凤翡翠”的头号凶嫌。或许“龙凤翡翠”真是那个私生子偷的,其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报复苏家,让苏家家道中落。
愈想,铃缨愈觉得自己推敲得极有道理,或许她该马上动身去找那个男孩。
在她记忆中,她似乎还记得那妇人长成什么模样。
铃缨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画下当年那名妇人的模样。她想,若那名妇人真是在苏府当过差,那么老一辈的管家、嬷嬷们应该有点印象,知道这妇人姓什么、叫什么,而老家又是在哪才对。
铃缨问了不下十来个老仆役,十之八九的老仆都认识这名妇人。他们说这妇人名唤嫣翠,是夫人的陪嫁丫环,夫人生了大少爷后,嫣翠便升格当起奶娘,照顾起大少爷的生活起居,只是嫣翠是个贪心的仆人,当了大少爷的奶娘尚且不知足,还妄想当老爷的二房。
老爷疼爱夫人,从不肯让夫人受一丁点的委屈,怎么可能收嫣翠当二房,所以便回绝了嫣翠的爱意。
自从那日起,嫣翠再也没提起过这一回事,大伙都当嫣翠是死了这条心,没想到嫣翠根本就不死心。有天她趁夫人上寺庙礼佛,以照顾大少爷为理由,刻意留在家里,没陪夫人去庙里烧香拜拜,那天夜里,嫣翠给老爷送宵夜进去——“她跟老爷发生了苟且之事?”铃缨等不及地开口问。
“这事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呢?我们只知道那天嫣翠没回下人房里睡,隔天便不见人影了。”
“她为什么会不见?”
“谁晓得?怎么,铃缨,你问这个做什么?”秋嬷嬷从往事里回过神来,才发现平时不怎么爱说别人闲话的铃缨,今天倒是特别八卦、特别多话来了!
铃缨“呵呵呵”地尴尬笑了两声,双手直挥的说:“没有,没有啦,只是一时好奇。那——秋嬷嬷,你知道咱们夫人的老家在哪儿吗?”
“林州。”
“林州。”铃缨复诵一遍,将地名悄悄的记进心坎里。有了名儿、有了地名,找人也就好找了。
“秋嬷嬷。”
“唉。”嬷嬷应了声:“什么事?”
“我想请个长假。”
“长假!你请长假做什么去?”
“我想去找我的家人。”
“你打小就让你娘给丢在咱们苏府,你上哪去找?”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若想找,便找得出来;秋嬷嬷,你就甭替我操心了,倒是老爷、夫人那边,你替我想个法子瞒过去。”
“你不想让老爷、夫人知道你出去?”
“老爷现在人正病着,我不想让他们老人家操心。”其实铃缨是不好意思对自己的恩人说谎。“更何况,我去寻亲这事还说不定有个准,若是惊动了两位老人家,怕是不好。”
“说得是、说得是。那你快去快回,若是——若是找不到了也别强求,在苏府当差不比当寻常人家的女儿差。”
“这事铃缨心里清楚;寻亲只是想替自己找个根,铃缨的家在苏府,铃缨不会忘记老爷、夫人对铃缨的大恩大德的。”
“你知道就好。”秋嬷嬷拍拍铃缨的手背,要铃缨万事小心,且叮咛一些出门在外该注意的事。
铃缨告别了秋嬷嬷,便离开苏家,直往林州奔去。
铃缨足足在林州找了大半个月,才在个穷乡僻壤之处打探到嫣翠的消息;不过听说嫣翠早在五年前就病死了,留下个儿子叫天扬,卖给城东王员外家当长工。
又是个“卖身葬母”的故事,这故事听多了,铃缨都不知道伤心的眼泪该怎么往下掉,老调重弹的故事早已激不起她的同情心,现在的铃缨只想快快找到嫣翠的儿子,好早日回到苏家。
铃缨找到了城东的王员外家;那宅第虽不比苏家来得气派,却也看得出来这户人家是有家底的。
而现在人是找到了,但铃缨还是想不到见到那个天扬的办法,又该怎么讨回“龙凤翡翠”。
或者,她直截了当的跟天扬讨回苏家的传家宝?
不不不,这主意不好;要是天扬真想报复苏家,他会乖乖的把“龙凤翡翠”拿来还给她吗?
只怕是傻子才会那么乖,所以这个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让那个天扬对她起了戒心,那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谚——欲速则不达。所以,她还是别贸然行事的好,一切按部就班的来,这样回苏家的日子才能指日可待。
咦,也许她可以卖身于王家当丫环?
嗯,这是铃缨惟一能想到的法子了。她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会当丫环,供人差使,想来也是可悲的事。
但现在不是悲哀自己身世的时候,铃缨把伤感的情绪收一收,打起精神兜到后门那,敲着王家后边的小门。
来应门的是个老婆子。
“这位嬷嬷,这府里有缺人吗?我是来找差事、干活的。”铃缨笑脸盈盈地说道。
“你想找差事?”老婆子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铃缨。“瞧你这小姑娘长相也不差,身上的衣料子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出来抛头露面的找差事呢?”
“这位嬷嬷,你有所不知;前儿个我爹为了我娘的病一时给逼绝了,竟异想天开的进了赌场;这赌是害人的玩意,我爹他不只赔光了我们家所有的家产,还输了一屁股的债,债主过些日子就要找上门来了。
债主还撂下话说,我家若是还不起银子,那么就要抓我去娼楼楚馆当花娘,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这位嬷嬷,你就行行好,给个方便吧。”
铃缨随口编了个谎,说到伤心处,她还戏剧性的掉了豆大的泪来,看得这老婆子倒也心酸酸的。但——“不是老嬷嬷我不帮你,实在是这府里不是由我在作主,而且——”老婆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嬷嬷,你若是有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