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数数,你在想什么?」燕效行坐在教席上,例行一月两次的考试。
他那凶巴巴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夫子的派头。
银儿收敛起自己想玩的心,规矩地再问燕效行:「题目是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十八加十六是多少?」燕效行的好脾气都快让银儿给磨光了。
他头顶都快冒烟了,银儿看得出来。
急忙的,银儿伸出十根手指头,比出八根,再扳着其余的两根数着——
一、二——唔……还是不够耶!
银儿连忙低头,瞧着早就脱掉鞋袜的小脚,看着脚趾头数——
三、四、五、六……
十根手指头加四根脚趾头,所以是十四——
八加六等于十四。
那十八加十六就是三十四罗!
好棒哦,她会数数了耶!
银儿开心地昂起脸蛋儿,大声地说:「三十四。」
燕效行等得都快睡着了,这会儿又看见她算个数不只手指头比上,就连脚趾头也都一拼用上了!
她这样,他还需要请教席来教她读书识字吗?
燕效行瞪着银儿看。
银儿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很大方的回看燕效行,问他:「我数得对不对?」
「对。」
「那你还生气?!」
「我气你用手数。」
「我不只用手数呀,我还用脚数耶。」银儿马上纠正燕效行,告诉他,她的认真与负责,瞧,她手跟脚都用上了呢。
好个手脚并用!
燕效行都快让银儿给气得七窍生烟了。
「那我再考考你。」
「放马过来。」算对一题,银儿这下子可骄傲了。
「二百二十六两加上一千五百四十二两是多少?」
「嗄!」银儿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燕效行。
他让她瞪得不耐烦,口气极差地问她:「我让你数数,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好奇呀。」
「好奇什么?」
「好奇你拿这么一大笔钱想做什么?」
「我没拿一大笔钱。」
「可你刚刚问我,二百二十六两加上一千五百四十二两是多少耶。」
「那只是个题目。」
「你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题目?」
「好考你。」
「可是我没那么多的手指头跟脚趾头耶。」
瞧,她还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
「你上市集买东西时,可曾见过有人用手指头跟脚趾头算帐?」
「没见过。但,我也没见过有人带这么多银子上市集。」
笑话,这年头一枚铜钱可以买两个馒头,那二百二十六两加一千五百四十二两是多大的数呀。
「带那么多银子上市集,肯定会遭人抢。」银儿拉把椅子,逾矩的往燕效行身边一坐,好心的劝他:「你真的别把那么大笔银子放在身上,市集里人多,什么人物都有,你若真要做买卖,那你——你可以带银票呀。」
银票!
银票是吗?
好,那他换个法子问:「那倘若我身上有一千五百四十二两等值的银票,跟一张二百二十六两的银票,那我身上共有多少银票?」
「两张。」银儿立即回答,人家她连算都不用算哟,是不是好聪明?
银儿骄傲地昂高脸。
燕效行只差没给她气到四肢无力、七孔流血。
他捺着性子,又问:「票值多少?」
「唔——这个就要想一下了。」
银儿伸出她的手指头,又伸出她的脚趾头,数一数,这才二十;她转脸跟燕效行借他的手脚一用。
「你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借我一下,好不好?」
银儿子不顾燕效行的脸色,不怕死地用力将他的手拉过来,小手指头点着他修长的手指头,数着:二一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三十。好,再给我你的脚趾头。」
银儿迳自替燕效行除去他的鞋袜,让燕效行的大脚丫子露了脸。
银儿就这么蹲着,口中念念有辞地点数着:「三十一、三十二……」一直数到四十。
底下的人都快笑翻了。
他们在燕家当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家少爷这么糗过。
瞧瞧,银儿姑娘一下子拉少爷的手,一下子又脱少爷的鞋袜,可少爷心里再气,却也只能吹胡子、瞪眼睛,大气都不吭一声。
银儿姑娘这会儿还不知少爷正在发脾气呢,一根手指头点着老爷的脚趾头数,那模样可认真了。
银儿把燕效行的脚趾头全数光了,加起来也不过是四十。
四十!才四十耶!
那要多少人的手指头跟脚趾头,才能数到一千五百四十二两跟二百二十六两这个数?
「要不,你给我筷子好了。」数手指头、脚趾头这法子行不通,银儿变个法子想。她想,那么大的数,可能得用筷子数才够。
她如此天真的要求,浑然不知燕效行早已气得脸色发青。
他顺手操起算盘,问她:「你的教席没教你怎么用这个东西吗?」
「有啊,可我就是不懂。」
「不懂的地方,你没问教席吗?」
「问了呀,可教席也不会呀。」
「教席也不会?!」这下子燕效行可觉得稀奇了。「是什么地方不懂?」燕效行不信一个两巴掌大的算盘,学问竟是如此之大,就连他请来的教席也有不会的地方!
银儿跟燕效行要了他手中的算盘。「借我一下。」
燕效行将算盘给了银儿,银儿在上头拨了三下,问燕效行:「这是什么数?爷,你说说看。」
「在这府上,你甭叫我爷,省得我娘听了起疑。」他跟她说过好几次,她可以跟效芙一样,叫他大哥,可银儿就是没长记性,老忘了。
银儿安安分分的叫了燕效行一句大哥,随即继续缠着他,问:「你说,这是什么数嘛。」
「不就是一百一十一吗?这有什么难的?!」 「一百一十一?!为什么?」银儿就是不解。「这明明就只有一个加一个再加一个,我横看竖看,都是三个珠珠儿,怎么你跟夫子说的全是一百一十一呢?」
「那是因为这里是个位数,这里是十位数,而这里是百位数。」燕效行从定位点开始算起,念给银儿听。
这论调,银儿也听教席夫子说过,可她就是不懂——
「这是个位、这是十位、这是百位,这规定又是谁定的?」
「咱们老祖宗定的。」
「咱们的老祖宗是谁?你认识他吗?」银儿问的好认真。
燕效行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银儿她觉得自己才不要那么傻呢,随随便便就任人摆布。
「那位老祖宗铁定脑袋不灵光,所以才胡言乱语,怎么你们都不细查,就听信他的话,把一个珠子当成一百个来用呢?」
银儿觉得燕家这大少爷真是儍得没话说,怎么一个陌生人说的话,燕效行也当真了呢?
真不知道燕效行既是这么儍,那她倘若拿个铜钱跟他说那是一百两金子,燕效行他是信还是不信?
银儿在心里异想天开地盘算着要怎么诓骗燕效行。
而燕效行却让银儿的谬论给说得无话反驳。
他真不知该怎么教,才能让银儿明白这算盘上的珠子所代表的意义。
最后,燕效行决定采取逆向思考。他问银儿:「那你告诉我,一千五百四十二两加二百二十六两,你要怎么加?」
「我用筷子。」
「用筷子是吗?好,来人给小姐备筷子。」燕效行决定让银儿自己去发现她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在旁伺候着的文、武两痴早已习惯银儿杂乱无章的思考模式,只是他们两个没想到他家少爷竟也跟着银儿闹。
「爷——您真的要——」文痴正打算劝退他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