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涉回田中,挖出牛轭置于肩上。三个深呼吸后,他使劲一拉。它只移动了一时。
一只水牛选了这一刻翻滚——朝向他。山姆跳开,那头巨兽哞啸着把头浸到水里又
猛然仰起,一波泥水泼到他身上。
“天杀的笨牛!”他喃喃地抹去脸上的泥,再次拉车,它还是文风不动。
一小时后,他已卸下一半的补给搬到路旁,牛车终于轻得可以让他拉出田里。把车
拉到路面上后,他的肺在灼烧,他的肩背疼痛,而两腿则因涉过泥泞而抽痛。他瘫在车
边猛灌水壶里的水。
莉儿倚着一叠防水帆布盖住的毯子,很惬意地抬头看他,她的视线盯在水壶上。
“口渴吗?”他问道。
“嗯哼。”
他把水壶给她。“怎么不早说呢?”
“你看起来很忙嘛!”
“你也饿了吗?”
她点点头。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好了,我来生一堆火。”他收集一些木头,掏出口袋里的火柴
——湿火柴。他诅咒着到车上找干的。那足足花了他三分钟,因为防水布和一箱箱的补
给上满是花生壳。“这里怎么全是花生壳?”
“曼莎饿了嘛!”
山姆丢了一把花生壳在木头上,开始划火柴。几分钟后火熊熊燃烧着,他从车上拿
下两罐豆子和一个锅。他抛出刀打开豆子,转身要把锅子放到火上却撞上一头水牛。它
已离开水田,此刻正像只湿淋淋的狗似地站在他后面抖着身子,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山姆诅咒连连。
另一头水牛也移出水田来到车旁,一副向全世界宣告它已准备再度上路的架式。
山姆看向天际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闪电划过空中,接着雷声隆隆。
大雨倾盆而下。
“山姆?”
“现在又怎么了?”
“我不能呼吸。”
“原来上帝真的存在。”
“我说真的。”
“你在干么?”
“我在举高这个让我窒息的重东酉。”
“妈的!放下防水布!你让水流进来了!”
“我需要空气!”
“我需要睡眠。”
“嘶哢——嘶哢——哢——哢。”
山姆呻吟起来。“我从没见过会打鼾的鸟。”
莉儿吸着鼻子。
“你在哭吗?”
“对。”她又吸吸鼻子。
“干么哭?”
“我在这里面没办法呼吸。”
山姆无声诅咒着。她又吸吸鼻子,接着便感觉到他在帆布下翻身。
什么东西砰地撞上牛车侧。“噢!该死!”
“怎么回事?”
“没事!”他吼道。
“你晚上火气可真大呀!”
“嘶哢——嘶——哢——哢!”
“那只鸟难道不能至少在晚上安静点吗?”
“嘘,它睡着了。别吵醒它。”
“有何不可。虽然那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它醒着的时候倒还比较不那么可憎。”
“它知道你不喜欢它。”莉儿话刚说完,沉重的防水布便突然被举高起来。“哦,
好多了。你怎么弄的?”
“我用你的拐杖作支柱。”他躺回去。“现在你可以好好睡个觉了吗?”
“没问题。”她躺在那里听落在帆布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山姆的呼吸平均而安静。
她迟疑了一分钟,终于开了口:“山姆?”
“什么!”
“我……呃……我……”
“你有话快说行吧?”
“我需要某种东西。”
“什么?”
“一些隐私。”
“这个嘛,我也需要,只是你此时此地是和那只鸟和我初在一块,将就一下吧。”
“我不是说那个。”
沉默。
“我需要……你知道的,大自然的呼唤。”
又一阵久久的沉默后,山姆喃喃低咒。“我告诉过你别喝那么多水。”
“我渴嘛,那些豆子好咸。”
“那就去呀!如果大自然真的在呼唤你,你就去吧,只要别走远就成了。”接着他
翻个身仿佛在说他要睡了。
“山姆?”
“现在又怎么了?”
“我需要一些纸。”
他又咕呼一阵,然后她听见他翻寻补给品,接着是纸张的沙沙声。
“啊,好棒,你找到了。”
“没有。”
“有,我听见了。”
“那是我的地图。”
“哦。嗯,也许——”
“不行!”
“我只是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行,不!”
“请你快一点,拜托?”
“我很抱歉,赖大小姐,不过菲律宾没有席瑞纸厂的分公司。”他又摸索一阵,然
后她听见了撕纸的声音。
“拿去。”他把几张纸塞到她手上。
她用手指捏着,好薄的纸。“不够。”
她敢发誓她听到了他的挫牙声,然后他又塞了一些到她手上。“谢谢。”她爬到牛
车边,又想到了什么。“山姆?”
“嗯?”
“如果我的脚踝撑不住了怎么办?”
他一言不发地坐起来,猛然一扯帆布跳到泥地上,手臂伸向她。她攀过车缘,他抱
住她。“你能站吗?”
她试了一下。“一点点。”
“那究竟是什么鬼意思?不是行就是不行。”
“不尽然。你看,我可以稍微用点力——”
“莉儿!”他吼叫的声音大得吓她一跳。
“什么事?”
“你能站着做完你要做的事吗?”
“我想可以吧!”
“快做!”
她缓慢而笨拙地走开。“纸都淋湿了。”
“那你最好动作快点。”
她走向附近的灌木丛开始办事,一面朝向牛车的方向试着看清雨夜中的他。“山
姆?”
“什么?”
“你看得到我吗?”
“一!二!”
她赶忙弄完,又跛行回到他身边。他转身毫不温柔地把她丢上牛车,自己也跟着上
去。他对她皱眉。“还要什么吗?”
“没有了。”
“很好,那就‘晚安’!”他躺下来背对她。
几分钟后,响起另一个噪音:喀啦——喀啦!
山姆慢慢转向她。“那是什么鬼?”
“曼莎醒了,它在吃东西。”
“吃什么,牛车吗?”
“是它的花生。”
山姆诅天咒地。喀啦——喀啦!
“它的鼾声还比较安静呢。”他前咕道。“掩护炮火都比那只鸟安静。”
几分钟后曼莎再次入睡,又开始打鼾——这次轻声多了。雨还在下着,山姆躺在莉
儿旁边,相隔仅仅一听不到。他呼吸平稳,她则否,刚刚在大雨中来回使她全身湿冷得
瑟瑟发抖。她蜷缩着想取暖,车上有毛毯,只是她冷得无法坐起来找。她的牙齿开始格
格作响。
“那是什么声音。”山姆的咆哮声令她惊跳起来。
“我的牙齿,我又湿又冷。”
他转身瞪着她。“用毯子,这就是带它们的原因。”
“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他坐起来搜索车内,一分钟后两条毯子飞过她头上。她拉了一条围在身上,随即又
拉了另一条。她望着山姆,却只看见他宽阔的背。“谢谢。”
他咕哝几句。
她瞪着防水布听着雨声,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入睡。一阵颤抖窜过全身,她还是好冷。
她转向山姆看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背,手伸出毛毯凑近他,他硕大的身躯散发出美妙的
温暖。
她慢慢地一时时移向温暖的他,在肩膀轻挨着他的时停了下来,屏住气息等着他转
身朝她咆哮。他没动静,她微笑着感受那股暖意,把毯子拉紧些,终于酣然入梦。
有东西在骚着山姆的鼻子,他动动鼻子命令自己继续睡。他怀里抱着某种温暖而柔
软的东西,一个像是女人臀部的东西在他身上扭动。他——每一部分——立时惊醒,睁
开双眼看见一颗金发的头。他呼出鼻孔里的发丝,她又动了一下,屁股挨得更紧了些,
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