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锅堆叠在一排布袋和桶子旁。桶子上有标签,写的却不是英文,她推测布袋里
的是麦粉、糖之类的材料。桶子上一个倾斜的架子上摆着一整排的金属罐,她走向那一
排没有任何标示的罐子,打开最旁边一罐的盖子瞧瞧里头。
它看来像是猪油。她伸一只指头进去,和猪油一样油腻腻的,它一定是猪油。她将
之挟于臂下,走向像是巨大火山般沿墙而立的黑炉子。
这是她求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完成。男人都喜欢女人为他们做饭,而且认为那是最
适合女性的工作,只是她对此也一无所知。
现在她已经比在家里引起火灾时年长多了,做这件事当然没问题。她看看炉子,岁
月教会了她一件事:找个人来替她生火会比较保险。
她步出小屋四下张望。山姆正站在营房附近和告诉他厨子受伤的那个士兵说话,她
步下门廊走向他们。山姆停止说话转过来,恼火地看了她一眼后不客气地吼道:“又怎
么了?”
“请你替我生炉火好吗?”她指指身后的小屋。
他随着她的指尖望去,深吸口气后转向那士兵。“你先去,”他说道。“我随后就
到。”他举步经过她身边,不耐地推门进去,莉儿根本赶不上。
她进门时他正将木头丢进火箱,接着他折断一根木柴,用火柴点燃它问道:“你以
前做过菜,对吧?”
“不尽然。”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不尽然?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些什么没说呢?”
“嗯,我烧水泡茶过一次。”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挥挥手。
“然后?”他可不是傻子。
“你的火点着了。”
“然后呢?”
“我烧掉厨房一面墙。但我知道我可以做这件事,此外你自己也答应了。”
“也是我肯定会后悔的。”他自言自语道,接着又开始生第二个炉子的火。“你要
怎么做那些鸡,”他问道。“烤的还是炸的?”
她无法取舍。“两种都做。”
“好吧。先去毛,要炸的先剁块再浸调味料,然后用热猪油炸,懂了吗?”
她点点头在心里复诵道:去毛、剁块、调味、油炸,听起来不太难嘛。
“要烤的那些则放在烤锅里涂好调味酱,再放进这些烤炉里。”他指指炉灶前端的
几扇大黑门。“你知道怎么用吗?”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我学得会。”
他点上第二个炉子的火,关上炉门。“过来。”
她依言走过去,他转身指向一个黑把手。“这是节气闸,如果要在炉上做菜就把它
往下推开,要用烤炉则把它往上推。”他看着她。
“往下是开,可以在炉上做菜,往上关则可以用烤炉。”她自豪地重复。
“对了。”
她在一具炉边蹲下。“看到这个了吗?”
她自他的宽肩上弯身。“啊哈!”
“这就是通风口,很可能也就是你在核桃木之家搞得失火的原因。”
“胡桃木之家。注意听。”
“好吧,胡桃木之家。注意听。”
“我有啊!如果你也有注意听,就不会者把它叫成‘核桃木之家’了。”
“你到底要不要学?”
“要,但那不公平。如果我得注意听,那你也该注意听我住的地方的名字才对。”
“我不要公平,只要安静。”他站起来垂眼瞪她。
“这个,我只是认为你应该能记住——”
“帮我个忙,别去认为,只要听就好了。”
她叹口气又数到五才说道:“好吧,我在听。”
“我刚说过这是气门,要转动它才能露出这些洞,洞愈多火就愈热。现在,上面这
个把手——”他站起来指着烟囱上的一个黑把手。“是控风口,它让冷空气进来以免炉
子爆炸,让它一直打开是很要紧的,懂吗?”
“通风口打开。”
“是控风口打开。”
“控风口打开。”她重复道。
他不大肯定地看了她一分钟。
“山姆,拜托,我要做这件事。我知道我做得来,真的,给我一个机会嘛!”
“只要能让你远离火线就成。”他低声喃喃道,又点上另一个炉子。他指着一个黑
把手问道:“这是什么?”
“节气闸。”她骄傲地答道。
他一脸惊讶。“没错。”他指着烟囱上的把手得意地笑着。“这是什么?”
“控风口。”她微微一笑。“你以为更动顺序就能考倒我吗?”
“只是要确定你真懂了。”他俯向炉侧正要开口。
“你在考我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节气闸,”她决心向他证明自己的确能胜任。“往下推开才能在炉上做菜,
往上推则可以用烤炉。看吧,我‘有’注意听。”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打败了他。
他耸耸肩点燃了另外两个炉子。“都是你的了。”他转身要走,随即又忘了什么似
地转回来。“别来找我,东西做好了就敲敲烤锅,我们会回来吃。”
她点点头,看着他关上门,一个人独处时感觉可没刚刚那么神勇了。
她拎起一只死鸡看了一会儿,他说的是拔毛还是割毛?她把鸡拿近些检查一番,在
心里重复着他的指示:去毛、要炸的先剁块。好吧,他说“去毛”。但是,要怎么个
“去”法呢?她四下搜寻,瞥见墙上挂有几把刺刀。她走过去取下带回桌边,是用割的。
约莫一小时之后,她一面哼着“狄克西”一面剪去第二十只鸡的羽毛。她把它和其
他的鸡丢在一块,拂去飘到她脸上的毛。
接下来山姆是怎么说的?“哦,对了,”她说道。“要烤的得放在烤锅送进烤炉。”
烤锅……嗯……她看向挂着所有厨具的墙,有些方形的锅大得可以装下好几只鸡,那一
定就是烤锅了。她大步过去将两个自钉子上取下。
她把锅搁在炉上,将五只鸡挤进一只锅里,另一只也如法炮制。她打开烤炉门,把
锅推进炉内再关上。啊,她拍拍手想道,都完成啦!
她转向剩下那些要剁开的鸡,拿起附近桶子上的一把刀开始锯将起来,但刀太钝了。
她瞥见一把有着大柄的厚刃方形刀,决定那正是她所需。取下那把切肉刀高高举起,使
尽吃奶之力砍向鸡身。
她砍了又砍,最后那鸡除了脖子和脚外,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碎块。她耸耸肩,反
正她吃过的也都不像它原来的样子。她继续操刀。
完成后,她愉快地走向面粉桶,拿起一碗面粉回桌边,照山姆说的把鸡一块块丢进
去。她一面哼歌一面自得其乐地重复这个动作,一道白雾自碗上升起。将最后一块鸡也
沾好面粉后,她决定以同样的愉快来炸它们。接着她打了个喷嚏,面粉和羽毛在她四周
纷纷飘起又落下。
她拂开羽毛,想着应该早点把它们清掉。接着她又垂眼看她的衣服,上面已结了一
块块的麦粉,她想拍掉它们,却只令羽毛再度像三月的蒲公英似地在空中飞扬。她放弃,
改而走向巨大的炉灶。
她把六个大黑铁锅全取下放在炉上,打开猪油罐试着把一匙猪油甩进锅里,足足甩
了一分钟它才嗞一声掉进锅里。接着,她满怀信心地用舀了猪油的汤匙猛敲锅边,满意
地看着它们融成液状。这挺好玩的,而且也不难。她回桌边兜起满怀沾了麦粉的肉块丢
进锅里,不多久所有的鸡肉全都下了锅。
还要做什么给他们吃呢?她检视过那些布袋和木桶,瞧见一些米。简直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