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肉干放入背包中,将水壶挂回腰带上,然后转向她伸出手想扶她起身,不料她正转过头去用指甲挑着牙缝。
“走吧!”
她倏地像竹子般直坐起来,双手落至膝上,脸上一副他逮到她做错事般的表情。“我不介意你剔牙。”他把她拉起来。
她有点恼怒地拂去臀下的灰尘。“我没有在剔牙。”
“当然。”
“我需要一只牙刷。”她说,一副那东西能解决她所有问题的样子。
他抓着她的手开始穿过灌木丛,速度比先前更快。“我会在下个军营停留时替你买一只,甚至加上一些银茶具。”
她嘀咕着希望快些到那个海湾好甩掉他。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回过头说道,然后以两倍的速度继续前进。
她绊了一下。“你不能走慢些吗?”
“不能。”他把她拖过一丛和人一般高的棕桐树。
她又低语一些有关可憎的北佬不绅士的举止。
他将原先拨至一旁的树枝放开,让它们正好击中她的脸,她愤慨地喘息着,可是他根本不加理会,拉着她全速奔跑。
波光做湘的水面上是一轮粉红色大火球的太阳,太平洋落日的灿烂色彩——金黄、火红、浅紫及深紫色——挥洒在向晚无垠的天空中。白色的沙滩环绕着珍珠白的海湾,其后绿色丛林后方锯齿状的山脉在落日中袭上青紫色的薄纱。
蕾莉瘫靠在树干上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看着山姆在白色的沙滩上踱步。她的肺因刚才的疾奔而燃烧着,好像炽热的太阳正梗在她干涩的喉咙中。汗水自她的脸上滴下,遭蚊吻的手臂阵阵作痒,像是她在有毒的橡树丛中睡了一觉般。腿部肌肉则好比被打伤般的疼痛,可怜的双脚已经肿了起来。
“你看见船了吗?”她坐下来用断了指甲的指尖搔着作痒的手臂。
他继续走着,一度停下来踢了踢沙。“船不在这儿。”
“你确定吗?”
他弯下腰来瞪着她,他的脸只距离她几英寸远,指向安静而空旷的海湾。“你在前面看到任何该死的船只了吗?”
她的希望正一点一点地死去,她低头看着沙滩呢喃道:“我想也许是我看不见它。”“你是看不到任何东西,赖莉儿,因为根本没有船,我们错过它了。”他挫折地怒吼着,然后自言自语地叨念着要如何处置她。从他生气的语调和胀紫的脖子——不是因落日而产生的颜色——她可以知道他绝不会欢迎她的下一个问题。她想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但为了自身的安全,她不会现在问他,这并不是个好时机。所以她开始数手臂上蚊子的咬痕。
他嘀咕着什么他们正在坐以待毙,然后又说其实他们大可现在枪杀自己算了,因为现在的处境比死好不了多少。而当她正数到第二十二个咬痕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四周观望了一下,然后拿下肩上的来福枪。
他举起它瞄准她的脸,她屏住呼吸。他要杀了她!他咔嗒一声将枪上某样东西向后推。
她紧闭眼睛,背脊僵直,娇躯的每束肌肉都像琴弦般紧崩着。她做了人生最后一次祈祷,祈求天主的宽恕,努力试着不尖叫出来。
枪声响起;她等待子弹的降临。
什么感觉也没有,老天,我八成已经死了。
枪声再度响起,她倚向树干,但仍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她睁开一只眼睛,以为会见到站在珍珠门边的圣彼得。
但她只见到山姆宽厚的后背,他正面向海湾,来福枪指着上空,然后他开了第三枪,又仔细观看水平线好一阵子。她松了口气。
“该死!”他重重地将枪托插入沙中转过身来。“我们真的错过他们了,经过那些该死的奔逃后,我们居然还是错过了。”
莉儿看向空旷的海湾,所有的事情突然涌向她。她的父亲没有等她,她对他而言毕竟没重要到能让他多等,又或者——这个想法深深伤害了她,甚至令她觉得几乎要病了——或者他根本没来。
她的心梗在紧崩的喉中。她是孤单的,更糟的是她和山姆在一起。
泪水幕然涌入眼中,她自内心深处发出一阵啜泣,无力地沿着树干滑下,砰然坐在沙上。她哭了又哭,而尽管她仍模糊地听到山姆的诅咒声,但就是无法制止自己的呜咽。她现在是孤单的一个人了,远方的兄长们也许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而她父亲根本不在乎她。所有她隐藏、不愿意相信的恐惧,如今都浮上来了。
她的父亲从未回家看他的女儿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哭泣着,强烈地希望自己是个男孩而非女孩。如此一来他也许会回家,她也不会在这可怕的岛上,和一个和她父亲一般不想要她这个负担的男人纠缠不清,而最后的这个想法令她更加无法承受。
“不要哭,莉儿,不要哭了。”山姆大步走向她,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因哭泣而前后摇摆的身躯,虽然他手心发痒,但他实在不想给她一巴掌。
于是他抬起她,可是她不断地踢打、哭泣和扭动,所以他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他把她丢进海里。
不顾飞溅的水花,他转过身走向几英尺远的岸边坐下,等待她湿透但冷静地上岸来。不过出乎他预料的,她虽然稍微安静了些,但并未出现。咕哝和咳嗽声代替了原本的哭喊,她的双手在水面上疯狂地挥舞着,整个人正像锚般下沉。
天啊!山姆倏地站起来朝她沉下去的地点望去,虽然那里的水深只及她的肩膀,但对她而言可不是如此。他潜入水中将她自水底拉起,弯下身子将她扛在肩上,然后涉水走回海滩。他把她放在仍温暖的沙滩上,将她身体里的水挤压出来。她频频咳嗽,等到恢复正常之时,她早已筋疲力竭了。
他凝视躺在沙滩上的她,不禁怀疑这女人是他一生所犯错误的报应,假如真是如此,这种精神上的征罚比任何刑罚都可怕。
她翻身面对他开始呻吟,一只手臂横在眼睛上,一径躺在那里不断地喘气。最后她终于开口了,平板的声音几不可闻。“如果你想杀我,就请现在动手吧!”在演闹剧啊!他厌恶地摇着头说道:“起来!虽然你如果再继续这样表演下去会导致我被杀,我是绝对不会杀你的。”
她将手臂抬高几英寸,红肿的眼睛瞪着他。“你刚才却想要淹死我。”
“我怀疑你会在不到六英尺深的水中淹死。”山姆拿起来福枪重装弹药。“我不会游泳!”
弹药掉在沙滩上,他怒视着她。“什么叫你不会游泳?每个人都会游。”“也许每个‘男’人都会,不过不包括我。”她坐起来。“我以前住的地方女人是不游泳的,而既然我的哥哥们不认为那对优雅的淑女是安全或适宜的,我当然不会去学。”
“我原本以为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了。”他喃喃低语着弯下腰捡起子弹。“不过看来我错了。”
“所以你还是想淹死我。”她的语调中带有发牢骚的意味,这是他以往从未注意到的。她勉强坐起来背对他抱着自己的双膝凝视黑暗的海湾。
“如果我真想溺死你,你大可用你甜美的南方小屁肌赌我早就成功了。如果你再叫我一次该死的北佬,我就可能真的这么做。”她坐着不动的当儿,他已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