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两个士兵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猫那样诡异地笑着。
“转身!”其中的一个士兵命令着,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一边。
她抬起下巴自以为是地朝山姆一笑。
他只是等着看好戏。
“手伸出来!”士兵仍继续抓着她的肩膀。
她伸出手,转向举起大刀的士兵微笑地说道:“请吧!”
他伸长手将刀举在半空中,然后很慢地将它放下,让刀刃停留在她的手腕上整整一分钟之久,就像一个刽子手正在处决他的死刑犯般。
山姆在心里数着,—……二……三……
“我的天啊!”
四秒钟,他想着,她的反应越来越慢了。不过当她以比他偷皮夹更快的速度收回她的手时,他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嗯,他没想到她的动作还能那么快。
那些士兵指着她大笑,残酷地享受着她的惊讶。
绿了,她的脸绿得使丛林都相形失色。
她骇然地转向他。“你看到了吗?他们差点砍掉我的手!”她在士兵走出去时回过头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要见上——”
他们又砰地把门关上,笑声却仍传进屋内。
“仍觉得这只是一场等待中的舞会,赖大小姐?”
她面向他,表情就像她接着说的话一样天真。“你也听到的!他说他绝不会伤害我。”
“只有笨蛋才会相信这句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告诉过我同样的话。”
“对,但我是说真的。”
她稍微抬起鼻头说:“这我就搞不懂了,先生,为什么我应该相信你而不是上校?”
“因为我是说真的。”
“我怎能确定这一点?”
“你不能。”
“这正是我的意思,先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博山姆。”
“傅先生——”她停顿了一下,像他头上长了两只角般盯着他看。“你该不会碰巧知道什么枪吧?”
“不……”他假装恐怖地喘口气。“我?”
她试着交叉她的手臂,但失败了。“你不必那么粗鲁的,你知道吗?”
“你究竟以为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正在问你啊!”
“不用问了,你的无知可以拯救你那雪白的颈项。”
她皱起眉头。“那就是那些士兵在市场里想拿到的东西,他们一直问我什么森林的枪。”她看着他。“其实是傅山姆的枪,对不对?”①
①译注:森林与傅姓原文相近。
一……二……
“他们以为我知道你的枪的下落!”
“五秒钟。奇迹永远无法停止吗?”
“你大可不必如此伶牙俐齿。”
“我们之中总要有个人说点有智慧的话。”
“博先生,你简直一点礼貌也没有,而且我发现你还非常的粗鲁。”说完后她继续用力敲着门,告诉那些士兵她要见路拿上校,而且是“立刻”。
十五分钟后她仍毫无进展。她持续的重击声使他开始头痛。他真想捶她。
他唯一的安慰是她的声音愈来愈沙哑。他揉揉鼻梁闭上眼睛,诚挚地希望她的手就像他的耳朵一样痛。
蕾莉不知道她的手会痛成这样,更不知道守卫会如此卑劣,居然根本不理会她。她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声自门外传来,他们觉得很好笑,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笑话,而这种待遇对她而言是很陌生的——至少在她遇见北佬以前。她的视线移向他所处的角落。他没有出声,就像那些守卫般根本不理会她。甚至在她制造出那么多噪音后,他仍当她不存在似的。可是她在,在这个肮脏寂静的茅屋里,而她讨厌在这里。她叹了口气,放弃让士兵去通知上校的念头,走到屋子的中央坐下,看着草并听着……什么也没有,这里太安静了。
她做个深呼吸,然后打破这令人害怕的寂静说道:“你的名字叫山姆?”
他微微点个头,靠着墙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懂了。”她也点点头,试着寻找其他话题。“你来自北方芝加哥对不对?”
他咕哝着她确定是肯定的回答,看来她必须自行引导这段谈话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家庭背景。”
他喃喃地像是在说“将近一百次了”,她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我的全名是赖蕾莉,我的祖母也叫蕾莉,而她的祖母及曾祖母——一个法国人——也都叫相同的名字。这些是我的大哥杰夫告诉我的,他告诉过我蕾莉是古老的家族名字。”她停下来喘口气,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消化整个故事。“所以我的名字取为蕾莉。”
他面无表情,而且充血的眼睛显得有点呆滞。她把这种情况归咎于屋内不良的光线。
“我想,”她说着,仍想继续这段谈话。“依照现在的情况及事实上的关系,毕竟这已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应该可以直呼彼此的名字了。”
他仍然一言不发,只是拿起身边的一个锡杯看着。
“所以我将称你为山姆,而你则和我的朋友、家人一样叫我的小名。”
他拿起杯子喝水。
“他们都叫我莉儿。”她微笑道。
他将水喷了三英尺远,然后呛住了开始咳嗽。她爬向他想帮他拍背,但她到达前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奇怪地看着她,嘴角咧开露出一朵扭曲的笑容问道:“你的名字是赖莉儿(癞痢儿)?”
她点点头,因他奇怪的语气而皱起眉头。
“我想我从未了解过你。”
“你说什么?”她不懂他的意思,不过他的笑容透露着取笑她的意味。
他笑了又笑,这实在称不上礼貌。她听不出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奇怪,这是个很好的法国南方名字。以前在家里时大家都叫她莉儿,这是众所皆知的。没有任何一个南方人会取笑别人的名字,取笑那些别人无法改变的事物是很不礼貌的。
可是这个男人根本不管这些,因为之后他又说了些他真的觉得好笑的事,形容着她在市场买扇子的样子。其实她听不懂,可是由于他明显的是在嘲笑而使她深受伤害。她有点生气地背向他,一部分因为不想看他嘲笑她样子手,绝大部分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受了伤害。
茅屋很安静,太安静了,几乎快把她逼疯了。她不喜欢安静,因为它使她害怕。她看着角落里的北佬,他又睡着了。她转过身后他们就没再交谈。四周仅有的声响是来自屋外偶尔响起的喊叫喧哗,屋内则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使她更难面对自己的处境。
没有人可以和她说话,时间以冰河般的缓慢速度行进。为了解除紧张,她开始哼歌来填补令人心寒的寂静。她继续哼着,当唱到“棉花田”这句歌词时,好像听到一声低沉痛苦的呻吟自山姆那边传来。
她停下来看着他,开始怀疑他是因为受伤而呻吟。她伸长脖子安静地看着他,他的肩膀动了一下,看来已自痛苦中解脱了一般。除了他腿上用领巾包扎、褐色血污的部分以外,她并未看到其他的伤口,也许那个伤口比肉眼所能见的还严重。
他曾背着她回家,途中没有停顿也不曾破行或露出痛苦的样子。也许是别的事使他如此痛苦,可能是头痛。当夏天天气太热太闷时她总会头疼,而打个小盹总是有所帮助,所以她觉得她应该别去烦他,让他好好睡一党才对。只是她心中有千百个要问的问题,而且她需要找人说话,急迫的程度令她心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