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起刀叉,我切下一片从外观根本看不出原料为何物的营养食品送人口中。和我想象中一样,味道淡淡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味道。但我不介意,因为突然转好的心情吧?
我全神贯注地吃,吃得很仔细,把盘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如果你已经恢复了体力,我们可以走了。”在我吞下最后一口好象蛋白的东西后,头顶的声音这样说。
“去哪儿?”我把餐盘挪开,简单地问。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
“我替你办了出院手续。”
“我已经可以出院了么?”我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难得,这次他没逃避……
“对,你可以出院了。但仍需要静养,我会负责。”他沉沉地说。
“你负责?凭什么?”
“我撞了你。”
“那是过去式,你只需要负担我的住院费和医药费,赔偿我的水壶,并把脚踏车还给我,之后的事我会自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
但实际情形并不似我期望的那么理想——
“给你二十分钟,我在停车场等你。”他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仿佛根本没听到我完美的建议。
什么嘛!这就是他对待病人的态度?怪人一个!
但我又没有任何拒绝的本钱,宝贝山地还在他的掌控之下。仔细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局势……我似乎别无选择。那就下去吧,运气好的话也许拿了车就能走人,即使作最坏的打算……他也不能把我怎样……真的不能把我怎样么?一个声音似乎在警告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
我一向准确的第六感这次出了误差。因为我根本没有费力去“摆脱”他,他就自动消失了。他所谓的“负责”不过是开车送我回家和留下一张支票而已。
唯一让我有些不安的是支票上的数字——五千;和他临走时抛下的一句话“别再做了,这些钱足够你用到开学”。
的确够了,五千块比我半个月的薪水还多,而距离开学不过一个多星期罢了。但……他怎么知道我的开学时间?我尽量说服自己那是巧合,或者我的学生证给了他相关的信息。
心理建设做足后的我勉强赶走了那丝不安,同时开始正视我真正面对的问题——学费。
翻出宝贝存折,可怜的五位数左看右看也多不出一个零。若是把学费扣除……最多也只能剩下个四位数,还是少过五千的。再加上开学必须置办的一系列教材、参考书、电脑软件和制图用具……铁一样的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我坚持不回家讨赞助,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开学后仍然继续我在”诺亚”的工作,至少做到赚足生活费之后。
耳际不期然浮起一个声音——别再做了……
荒唐!此做非彼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职业,他误解是他的事,我没道理跟他一起犯糊涂。
不过今天的假是一定要请了,再累病一次可没人帮我付那贵得吓人的医疗费用。
话又说回来,普通人碰上这类倒霉事都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为自己推脱,反而主动担下一切责任。五千……也许对他不是个大数目,但无缘无故把钞票往外扔就是奇怪,嫌自己钱太多么?还是他真的是新好男人一个,向徘徊在堕落边缘的不良少女伸出援助之手?是这样么?这就是那五千块的用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五千块我决不碰一下。
我的原则是——除了彩票和幸运抽奖,我只花自己赚的钱,奖学金也算是自己赚的,这样用起来才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桌上的支票突然变得滑稽而刺目。我自嘲地笑笑,把它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第二章
之前略为提过,我朋友不多。细数下来,一只手足以——同窗八年的陶丽算一个,至于汪学伦……算半个好了。
我深信朋友的价值不在于数量。尽管两肋插刀的情谊在现代都市里早已不那么现实,但若是一生能交到几个,哪怕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才是天大的福分。
所以我从不过于渴求什么。友谊、学业、事业、金钱……当然也包括爱情。该来的总会来,是我的就一定跑不掉。
这也是为什么我对学伦如温水一般的追求一直不怎么热络,偶尔见个面,聊一聊,吃吃路边摊,也是抱着平常的心态。其实用“追求”来形容我们的交往倒不怎么准确,如果用一般标准衡量的话。
他也是N大的学生,商学院的高材生,已到了要交毕业论文的关卡。认识他还要拜陶丽所赐——他是陶丽男友的高中学长。
关系似乎有点复杂,那就长话短说好了。我一直没拒绝他的邀约是因为我们基本上属于同一类人。随兴、随心、随缘……所以与他的交往就好象朋友之间应有的模式。他不积极,我也乐得心安。
开学前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问我对刚上映的好莱坞新片有没有兴趣。
答案当然是NO。
“没时间,白天必须回学校一趟,晚上还要打工。”
“几时走?”
“再过半小时。”我一面说一面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在晚报的“议论街”发表一篇稿能赚两百五,我当然要分秒必争。
“那我顺路送你。”
“真的顺路?”我略一迟疑。
“嗯。”
“那好,现在是十点半,十一点不见你我就自己骑车去。”
“知道了,待会儿见。”
放下听筒,我继续埋头已完成一多半的文章——《论校园内的有车阶级》。
因为早已习惯这种对话方式,倒也不觉得他有多冷淡,况且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巧得很,学伦有辆800cc的坐骑,也算是有车阶级的一种,和我的文章倒是对口得很。
十点五十七分,我听到了机车引擎的声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白T恤,蓝牛仔裤,标准的大学生打扮——简单,中性,换言之就是不给人非分之想。
走下楼梯,学伦主动招呼我。
“抱歉,早了三分钟。”
他有阳光一样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温温暖暖的,坏心情也会转好。
微笑着接过头盔,我熟练地跨上后坐,双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
“还是不肯接受我的腰?那样要舒服得多。”
“尺寸不适合我。”我一语双关道。他应该了解我的意思,因为我们是同类。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单从审美的角度品评,学伦有绝对标准的身材,三围自然也是模特级的。如果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一层我一定会搂搂看,手感应该不错。
但那是“如果”,至少目前这类肢体接触被我排除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外。而且我也挺清楚自己近期内没有把这个“如果”现实化的打算。
“出发了!”他提醒我坐稳,发动机车冲上高速公路。
※※※
路上只用了十分钟,这是我答应让学伦送的主要原因,如果骑脚踏车则要多花个二十五到三十分钟。
“在哪儿下车?”他问。
“图书馆。”我脑子里盘旋着一系列要办的事,并迅速找出了既省时间又省力气的最佳路线——先还书,再去电脑资料室,然后直下一楼的文具部,出来不远就是工学院的餐饮部,可以在那儿解决午餐……
“午餐一起吃么?”学伦边问边将机车驶进图书馆的地下停车场。
“你也要去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