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盯着露出蛋糕外的半根针,恐惧再度从心底涌出。
我一步步后退,直退到护栏边上。
雷呢?他刚才不是在这里吗?我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他。而那抹蓝色的影子渐渐朝我逼近过来……
那真是宁宁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心底一个声音正发出警告:“危险!快离开!”
没时间了,我不假思索地跃过护栏跳了下去。
奇迹般的,我并没把骨头摔散,感觉就好像原地扑倒一样落在草地上。
翻身坐起时,两束强光照在我身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背着光朝我走来……
“雷,是你吗?”我问。直觉告诉我那是他。
“我送你去医院。”他抱起我,又命今地说:“以后不许再去诺亚!”
“为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顶撞回去,挣扎着想离开他的臂弯。
突然,我的身子向下坠去。雷不见了,灯光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我尖叫着沉向无底的黑暗……
※※※
我在尖叫中醒来,心脏“评怦”乱跳,后背一片透湿。
那么离奇的梦境,却又真实得仿佛刚刚发生过一般。
挂钟的时针指着六和七之间。
窗纱上透着薄薄的曙色。
远方飘来微弱的雷声。轰隆……轰隆……轰隆……像野兽垂死时的悲鸣。
看来,这不是个晴朗的早晨。雨很快就要来了……
我翻身下床,慢慢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又把玻璃窗推开。
一股湿润而微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我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挺起胸,张开双臂,深深吸进早晨第一口清凉……
和昨晚比起来,我清醒多了。可能是吃过药的关系。
纵然清醒,但仍有些不知今昔是何苦的错觉。
那个梦太混乱了。即使现在,倘若我闭起眼睛,仍能忆起那种坠落中的虚浮。
我从不看解梦的书,因而对梦境种种一无所知。不过“梦实则虚,梦虚则实”的说法倒是听过,即是说梦大多数都与现实相反。既是反的,就别去操心了吧。我有些自欺欺人地笑了。
不管如何,这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将有新的开始,但愿也有崭新的心情……
换好衣服来到楼下,时间是七点正。
厨房里静悄悄的。我有些惊讶,本以为会看到元嫂的。
就在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弄早点的当儿,元嫂从通往花园的侧门走了进来。
“孟老师,今天好早呵!”
“您早。”我礼貌地点头,同时有些好奇地瞧着她怀里那一捧挂着露水的白蔷薇。
看出了我的疑问,元嫂主动解释道:“这是要放在小姐房间的。”
“花园里有蔷薇?”我惊讶地问。我知道院子里有不少花花草草,但蔷薇倒是不曾见过。
“不,这是后山采的。”
“后山?”我更好奇了。自从在那场暴风雨中迷路后,我就没再接近过那里。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蔷薇?
“是啊。孟老师,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元嫂把蔷薇捧到我跟前,笑呵呵地说:“雷先生每天都去亲自料理一番,我只负责把花放进小姐房里。”
“雷先生照看蔷薇?”我呆了呆,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时候?”
“就是早上这时候啊!雷先生吩咐我把花剪好就先回来准备早餐。孟老师饿了吧?你稍等,我马上弄个热汤给你喝……”
“等等,元嫂……”见她转身往楼上走,我连忙叫住她,有些迟疑地问:“雷先生他现在……还在那儿么?”
“是啊!不过待会儿就回来了。”
“元嫂,不用忙着帮我准备早餐了,我想去散散步。”
“那也好,不过多穿点儿衣裳才好,外头挺凉的呢!”
“不用的,我一会儿就回来,而且走走身体就热了。”我嘴里这么说,其实是不想浪费时间回房拿外套。
“孟老师是要到后山走走吧?”元嫂突然问道。
“是的……也许……”我尴尬地回答,脸有点发热,就像心事被截破了一样。
“把伞拿上比较好。”元嫂从墙角的伞架上抽出一把红色的雨伞,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这种天气说变就变,说不定什么时候雨珠子就打下来,没伞可不行啊!”
“那……谢谢元嫂。”我只有道谢。
“还有啊……别忘了早点儿回来,元嫂煮好热汤等你们。”
“知道了。”我边走边应声道,走出侧门才想到,元嫂说的好像不是“你”,而是“你们”……
※※※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我发现自己对四周的环境一点儿都不熟悉。换句话说,除了通往公车站牌的那条林荫道外,我还不曾有过机会好好欣赏附近的景致。从后门出来,也是第一次。
后山……后山应该是在……我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根本不晓得怎么走去后山。
虽说上次雷带着我从后山回来,但当时那种情形,任谁也记不住的吧!
现在,我该往哪儿走呢?
眼前倒是有几条可以称作“路”的东西,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不难看出杂草再生的痕迹。
更糟的是,起雾了。十几步外的景物皆蒙上薄薄的白纱,更远些的则完全藏起形迹,只依稀剩个轮廓。
回去问元嫂么?我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说好出来走走,如果没走两步就折回去,元嫂不笑我才怪。
那么。就交给运气和感觉吧!我不再犹豫,信步朝斜下里走去。
想不到,在雾气里踏草而行的感觉还蛮不错的,宛若置身云雾缭绕的神仙居所。距离的感觉变迟钝了,明明出手可及的树啊、草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跟前;而本来不在视野中的东西——树杈啦、石头啦——倒时不时毫无预警地冒出来。
当视觉不再主导身体时,听觉和嗅觉开始灵敏起来。我听到了鸟鸣(偶尔也有几声乌鸦叫),听到了树叶抖动的“沙沙”声……仿佛还有水声?空气中飘来谈谈的……淡淡的……香味儿……是花香?
多么惊喜的发现!我找对地方了么?来到有蔷薇花的地方了?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我突然对着迷蒙的雾气大喊:“雷!你在附近么?如果你在,回答我!”
为了不让浓雾隐没我的存在,我把伞撑了起来。红雨伞,够醒目了吧?
又走了几步,我看到花丛了。白雾里的白蔷薇,有种说不出的朦胧和神秘。
然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说是“眼前”,其实还有二十几米的距离。所以我看到的根本只是个轮廓,但我已知道那是谁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正从几丛蔷薇中站起来。
那身水洗布工作眼的打扮,不是我平日里认识的雷。若不是亲眼目睹,我也绝对想象不出他手持锄头和铁锹、满头汗水、浑身泥土和草屑地为花田施肥除草的画面。
虽然这样的雷是陌生的,但同时亦是平和而有温度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会比较喜欢接近此刻的他……
这样的距离,他该看到我了。可为什么不说话?不回答我的呼唤?不想回答?还是不屑回答?
我迟疑了,脚步也变得犹豫。直到还有十来步的地方……
“别过来!”他突然喊。“站在那儿别动!”
我愕然驻足,对他的反应完全不理解。我已经能看到他的脸了,虽然仍有一丝模糊。难道,同样的距离,他竟看不出是我么?或者,他知道是我,所以不想我靠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