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就来捉我呀,傻兮兮的杵在那里干什么?”她吼起来比谁都凶。
“呃……这……”捉她就没戏唱了,今晚岂不是白忙一场?穆天魁不知所措地怔愣在原地。
“少爷,陆捕头来了。”
一阵马蹄声逼近,果然是陆少华闻讯赶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怒问。一边瞪着穆天魁,一边又惊又疑地瞟向杜飞烟。
“你瞎眼啦?没看到我在捉人。”穆天魁气焰高张地挥着手中的令牌,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犯了什么罪?”捉拿犯人是他的职务,穆天魁哪根筋不对劲,跑来跟他抢活干?
“他,呃……现在换成他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少华料定他干不了正经事,问了也是白间,乃转而面向杜飞烟。“你……你说吧!”
是她呀!应该是吧?她为何乔装成这样?他虽不解,但仍未予揭穿。
杜飞烟简明扼要的把前因后果概述一遍。
“银票真是你偷的?”
“不是他就是段樵。”穆天魁插口道。
“是的,是我偷的。”假使他们定要捉个人回去交差,她宁愿代夫受罪。
“可……”陆少华明知事有蹊跷,但也不了解那五千两的银票为何会落在段樵或她的手中?
虽然他和段樵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然而,他并非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任何稍微有脑袋的人即可轻易判断,像段樵醉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犯案。穆天魁若不是蓄意陷害,就是真的蠢到姥姥家了。
“带我回衙门吧!他是无辜的,请高抬贵手放过他。”她求他,情真意切地只为一个人。
陆少华很吃味,也很感动。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你确定?”
“是的。”杜飞烟脸上苍凉而冷静。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就是缘,她无怨无悔。
“好,如你所愿,来人啊!带走。”
“喂!这是我的功劳,你休想抢。”穆天魁像个小丑,跟在屁股后面穷嚷。
没人理他,就连他的管家也蹲在一旁疗伤止痛,没空陪他玩狐假虎威的勾当。
杜飞烟回首瞥向周嬷嬷,“好好照顾他。”
“是。”
她万念俱灰,但谁也看不见她无限的惆怅下,其赏已是理智尽失,心中燃着最猛烈的恨意,双目尽露杀机。
走近穆天魁时,她不假思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走一名官差的剑,朝穆天魁直剌下去!
温热的血注,飞溅至她脸上。
是的,她终于报仇了,她往他的胸口狠狠一剌,喷射出来的鲜血直如水汪狂倾。
穆天魁不可置信的表情僵住不动。他连痛苦都来不及唤,她太用力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遂集中于仇杀上。
穆天魁卧倒在血泊中,众人一阵惊呼。
杜飞烟把剑扯出来,狂笑不止,哈──笑声在寂寂的夜空孤零零的回荡。
这死王八蛋,窝在青楼艳窟醉生梦死数个月,原以为他将风流快活颓废以终,没想到单琳琳几句挑拨之辞,竟将他引上黄泉路。一切只能怪他心术不正,骄恣妄大。
第九章
翌日,杜飞烟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判了死刑,交付三日候斩立决。
段樵自宿醉中醒来,乍闻此讯,直如青天霹里,惊愕得几乎发狂。
他仓皇赶到单琳琳家中,质问她,“是你做的好事,对不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单琳琳不敢看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突然──她颈际一凉,寒森森的剑光骤闪,犀利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单琳琳大骇,不禁毛骨悚然。
她轻轻一动,那剑却硬生生地划破她一道口子。不深,像一条红色发丝,黏在脖子上。她再也不敢妄动。
“你想杀我?就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利刃前移寸许,口子更深也更宽了。
“她有什么好?比得过我对你的情深意浓吗?”她发疯似的大叫。
“告诉我,是不是你?”他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我……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段郎,先把剑收起来好吗?”她心神俱凛,汗流浃背地伺机发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是的,她已是强弩之末,唯一能做的只有绝地反击,不成功便成仁。
“原来真是你。”段樵无限黯然,他至信的人呵!怎么可以如此对他?手中的剑身微抖,整个人因重挫而恍恍踉跄。
“不是我,你听不懂吗?”单琳琳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前踞,再往后疾弹,飕地回身,反手一剑,挡在他剑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逝着已矣!咱们可以从头来过,跟我回河北吧!”
段樵睇视着她!悲愤交加地,像听了一个最滑稽荒诞的笑话,而发出错综复杂、曲曲折折的笑声。
西方远处,传来寺院的钟声。此时转来格外震人心弦。
他无限凄凉地执着长剑,指向她,动也不动。
月落乌啼霜满天……他的心比漫天飞雪还要冷。
“从今而后,我与你恩断义绝。”长剑一挥,砍断她手中的剑,亦削落她一绺长发。
“吓?!”单琳琳如遭雷殛,半柄利刃铿锵一声坠地。她呆立原地,眼泪汩汩淌下,悲伤得不能自己。“没有了她,还有我呀……”
段樵把剑也给扔了,那是她送的礼物,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她戏称那是一对雌雄宝剑,暗喻与他天长地久。奈何……
碰上这样一个男人,她根本无计可施。罗愁绮恨,化为乌有,她只觉寒凉至心底……
“我不准你走,不准你拋弃我。”原先她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没有杜飞烟,如果他肯好好爱她,如果真是如此,一切是可以美好完满的。
段樵甩开她紧抓着他衣袖的手,飘然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禅院钟声又响起,彷佛催人上路,声声不绝于耳……他走了。
独留她面对残局──或许,残局便是定局。
她目送他走远。一时的报复之心,竟演变成欷吁一场。她嘴上竟挂上一朵自嘲的微笑。
一切一切,如夜来的风和雨,天明后又将杳无踪迹。她不后悔,也不心慌,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宛似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懂得笑和哭。
※ ※ ※
狱中的日子果然难熬。短短三天,杜飞烟已经接见了一百三十二人次,累得她只想大睡一觉不愿醒来。除了哭天抢地的娘,和怒指她不肖不聪明不听话,末了又哭得声嘶力竭的父亲外,连村里的大婶、太婆、老伯伯、小柱子……都来探监,表示慰问。只有那个死没良心的,至今连个儿影子都没瞧见。
真是难熬的三昼夜,她想他想得心口都揪疼了。
渐渐地,曙色苍茫。她的刑期到了。
她一夜无眠,看着石墙上方,小小的窗口外,由青白而绯红的天色,柔肠寸断──已经是“斩首之日”了。
狱卒送来她最后一顿饭,菜色相当豊盛,有鸡腿、卤蛋和红烧鱼。
“吃吧!过了今儿你就成仙了。”狱卒高大魁梧,一径低着头,不愿正眼瞧她。
临去前,忽然问了句:“后悔吗?”
“生得相亲,死亦何憾?”说了他也不会懂。杜飞烟抓起鸡腿,用力咬下一大口肉,泄愤似地咀嚼着。
狱卒讶然一愕,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去。
奇怪,这狱卒的背影好面熟啊?
无暇顾他了,口中的肉根本食不知味,当那是穆天魁的背影,也许感觉会好一点。那恶霸实在死有余辜,她明明是为民除害,却要惨遭砍头,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