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热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说的是我所知道的事实。”
他捧起她的脸庞,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那么这次真的是再见了。”他的语音哽咽。
她点点头,无法开口,喉间痉挛抖动。
“这是最后的吻。”他沙嗄地道,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吻住她,彷佛在记忆她的每个碰触和滋味,他的唇徘徊流连,泪水和她的交融。
琼安紧攀着他,摄入他的气息,也在记忆着他,知道自己会珍惜这个吻直到永远。
他终于抬起头,含泪的眼里盛着他的心碎。“祝妳一路顺风,吾爱,”他低语。“上帝保佑妳。”他往后退,凝望着她最后一眼,迅速跃上马背离去。
不再回望一眼。
琼安目送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她屈膝跪倒在地上,娇躯簌簌颤抖,仰头向天,无言地传递出她的悲伤。她以臂环着腰,彷佛可以藉此抑下炽热的痛楚。
他走了,而她再也不能见到他挚爱的面容和他的笑颜,吻去他的泪水,感觉他在她的体内,爱着她……
然而……或许她将可以拥有部分的他。希望在心里燃起,她衷心渴望可以拥有部分的他,可以爱他一生。这似乎是上帝的旨意,在夺走契尔后给予她的补偿。
她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地计算日子。
板板合上行李箱,系好带子。琼安怔忡地站在一旁,感觉板板彷佛也合上了她在卫克菲的生活。
“妳看起来好苍白,”板板问。“妳吃东西了吗?”
琼安意兴阑珊地点点头,没有提到她将早餐全都吐了出来。
“妳还有机会改变主意。”板板道。
“我无法,板板。妳很清楚我的理由。”
板板挑了挑眉。“包括最新的这一个。当妳固执的脑袋得知妳怀了克里维侯爵的孩子后,妳决定有责任将他当做意大利人抚养长大。”
“如果他知道我怀着他的孩子,他会立刻离开他的妻子,不计后果,”琼安道,头痛不已。“我不能让他那样做。就算他能够和莉莲离婚,那也得拖上好几年,而且他很可能根本找不到证据。昨晚我已经对妳解释了这一切,板板,我们一定得再重来一次吗?”
“我只是想确定妳彻底考虑过这个问题。妳的个性一向冲动,但独自在异国抚养一名私生子长大并不如妳所想象的简单。”
“不然我还能怎么做?”琼安没好气地道。“我告诉过妳,我会离开几个月,再带婴儿回去,宣称他是朋友难产去世留下的孩子。我已经想不出其它的解决方式,但我绝不会放弃契尔的孩子,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
“妳拥有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固执的脑袋。”
“除了妳自己之外。”琼安反驳。“我们最好走了,出租马车应该在等着我们。”
“我们不坐出租马车,克里维爵爷派来他的马车和车夫。明显地,他想要确保妳一路上的旅途舒适。”
琼安的心一痛。即使她就要离开了,契尔依旧为她考虑周到。“他一直就是个体贴的人。”
“他不只体贴,他深深爱着妳,琼安。那个男人为妳彻底心碎了。昨天我将妳送给我的圣诞礼物转送给他,想着他比我更需要它。他凝视着妳的油画良久,礼貌地谢过我,深受震撼不已。他说他从不曾看过妳的画,但他一直就知道妳极有天分──不过我可以向妳保证,他眼里的泪光和妳的天赋无关。”
“够了,”琼安痛苦地低语。“够了,琼安,我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妳还必须要承受更多、更久──婴儿会长大,然后问问题,届时妳要怎样告诉他?”
琼安怒瞪着她。“妳再说,我就永远不和妳说话了。”
板板耸耸肩。“随妳吧,反正我只是个不懂事的老嬷子而已。卫克菲大多数的仆役都等在门外,妳最好振作起来,尽量安慰他们,因为他们看起来全都和妳一样──一副世界末日即将到临的样子。”
琼安站起来,知道再也无法拖延,但她感觉彷佛要赴绞刑台一般。“妳能够请狄纳森派人上来提行李吧?”
分离正如预期的困难。琼安强打起精神,安慰每个人。临上马车时,雪玲塞了束花给她,温蒂送上自己做的刺绣。“祝妳一路顺风──时常想着我们──上帝与妳同在。”她们道,粉碎了她强自维持的镇静,三个女人全哭成了一团。
图比、纳森和安克利也一一走向前,面容哀戚,致上真挚的祝福,琼安由衷感谢他们这半年来的照顾。
然而,最困难的还是和迈斯道再见。他一直紧挨在玛格身边,沉默无言地看着她走近。
琼安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我们已经谈过我必须离开,而你也勇敢地接受了。但今天你更需要勇敢,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士兵──不只是为我,也为了你的父亲。在未来数个月,甚至数年里,他会非常需要你。你能够为我做到这一点吗,小男生?”
他用力点头,泪流满面。“我会的。我爱妳,安安。”
她将他拥入怀中,最后一次抱紧他,摄入他的婴孩清香。“继续画画,或许你的父亲可以寄一些你的画给我。我爱你,迈斯,你必须要快乐。”
她迅速站起来,拥抱了玛格。“好好照顾他,”她的语气微咽。“还有妳自己。谢谢妳所做的一切。”
玛格无法开口。她的肩膀抖动,只能一再点头。
琼安上了马车,坐在板板旁边。她转身望着窗外,看着她深深爱上的这些人──特别是迈斯。
马车往前辘辘驶出。迈斯抬起手,向她敬礼致意。
琼安几乎无法抬起手回礼,心已撕裂成碎片。马车渐行渐远,转了个弯,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她哭倒在板板肩上,直到最终乏力地睡着了。
第十九章
她走了。
载着琼安的马车已离开一个小时,契尔依旧坐在俯瞰孀妻宅邸的小山丘上,心痛得无法面对任何人。
即使是落在法国人的手中,惨遭折磨,都还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剐心沥血,他曾经告诉她,没有她的人生毫无意义,但直到她真正离开了,他才明白到有多么无意义──以及残酷。
从今以后,他必须忍受每分每秒、每日每年对她的思念,直至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够获得解脱。
噢,他多想唤她为妻,夜里和她同床共枕,清晨和她一起醒来,和她争辩、欢笑,分享生命的甘苦喜乐。他想要看着她怀着他的孩子,一起抚养他长大成人。
但那些美梦和希望全都随着她离去了。即使他曾怀着一丝小小的希冀,希望她能怀着他的孩子,那份希望也破灭了。
感谢天他还拥有迈斯,他最珍贵的宝贝。如果没有他,他猜测自己或许会发疯。为了迈斯,他会当个好父亲。他和迈斯会永远怀抱着和琼安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那是谁也无法夺走的──即使是莉莲。
他召来“维卡”,慢慢寡欢地骑回卫克菲。就在怏抵达门口时,他瞧见雷恩也骑着马朝庄园飞驰而至。契尔的心一扬,期望是雷恩由伦敦带来了好消息。
他和雷恩同时煞住马匹。
“琼安呢?”雷恩喘着气道。“她不在孀妻宅邸──她离开了?”
“是的,她走了──一个小时前。”他疲惫地道。
“我无法相信!为什么她突然离开?今早母亲告诉我她收到琼安的信,谢谢她的照顾──我立刻就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