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她飞快逃离了图书室。
“亲爱的琼安,我不认为我有理由再待在卫克菲。”板板道,将白色睡衣折叠到行李箱里。“妳已经不再需要我。除了听妳不断忧虑小男孩的自闭症,以及抱怨他漠不关心的父亲外,我没有其它事情好做。”
“我很抱歉。”琼安由衷地道。“我无意让妳不好受,但我真的心里很烦,而我只有妳一个人可以倾诉。我绝无意因此逼走妳。”
“谁说是妳逼我走的?琼安,妳太容易怪罪自己了──妳真的得改掉这个坏习惯。我说过,我的妹妹邀我去她家过圣诞节,我们已经六年没见面了──要说自私的人该是我才对。再则,我已经在卫克菲庄园闲耗了五个星期,而我不习惯无所事事。”
板板说得有理──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有板板待在身边。漫长的二十二年来,板板一直就像是她的良师和益友,她不知道没有了她,自己该怎么办。然而她也不能自私地要求板板留下来。
“噢,妳当然得和妳的妹妹共度圣诞节,板板。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过。”
“除了夜以继日地照顾小男孩外,妳可有得忙了。克里维爵爷打算在圣诞夜开个盛大的舞会,府邸里的仆役将会忙得人仰马翻。葛太太管理宅邸还行,但她没有筹办大型舞会的经验──不像妳。过去我可不是白教妳的。”
“但仆人不会听我的命令,”琼安苦笑。“对他们来说,我只是必须忍耐的麻烦。”
“问题在于,他们根本搞不懂妳在宅邸里的地位。我曾告诉过妳多少次,秩序是最重要的?但自从妳抵达卫克菲后,妳所作的只是扰乱它。妳先是以伯爵夫人的身分出现,而后又变成已故夫人的表姊,接着又成为小少爷的保母──”
“家庭教师。”琼安更正。
“意思是一样的,只是语意上的差别,”板板不耐地道。“妳在育婴房里用三餐。除了迈斯之外,谁都不理睬──包括我在内。最后妳甚至搬进育婴室隔壁的空房里。我了解妳是为了小男孩梦游的问题,但我请问妳,仆人会怎么想妳呢?”
琼安张口欲言,但板板截断了她的话。
“我来告诉妳吧!他们认为克里维爵爷讨厌妳,不想要见到妳,才会将妳放逐到育婴居──他只是不好意思赶妳出去,不然妳为什么从不曾在其它人面前露脸?”
“那样说不公平,板板!迈斯需要我──他需要我给予他全副的注意力,而且他已经有些进步了。至少他已经肯让我为他洗澡和穿衣,哄他上床睡觉,而且他也不再尿床。他仍然会梦游,但如果妳作了有关自己母亲的噩梦,妳也会的──至少我假定那是原因。”
“如果妳问我的话──但妳从不曾开口──我会说男孩需要的是妳停止宠溺他。虐待孩子固然不好,但反过来过度宠溺也是矫枉过正。”
“我没有过度宠溺他;我只是想要打开他闭锁的内心。”
“新鲜的空气和运动──那是男孩所需要的!让他过着正常男孩的生活,安排有益的活动和规律的时间表!妳对待他的方式彷佛他是脆弱的威尼斯水晶玻璃。”
琼安皱起眉头。她从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板板或许是对的。在试图矫正罗太太的过错时,她反而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对待迈斯彷佛他是需要修补的破碎花瓶。或许他需要的是被当做正常的男孩看待。
“板板,妳真是太聪明了!”她热烈拥抱了老妇人。“就是这个!我要立刻开始!首先是订做全新的衣服。不再是单衣或罩袍,而是一般小男孩穿的衣服。还有──他需要一只狗。对了,一只小狗──我一直在想该送他什么当做圣诞礼物,而这是最完美的礼物,不是吗?比故事书好多了──那是我原本打算的。”
“送他小狗是个不错的主意,”板板赞许地道。“那可以让他关注到自己以外的事物。”
琼安欣喜地拍手。“对了,他还必须学骑马。老天,我在他的年龄时,看到小马就兴奋死了。我立刻下楼和马厩总管谈谈──我自己也需要一匹牝马,好和迈斯并骑。或许总管也会知道哪里可以要到小狗。”
板板摇了摇头。“妳就像妳的父亲,一想到什么,就拚命去做,毫不考虑后果。天知道,接着妳就会要男孩跃下悬崖,以增加他的信心了!”
琼安大笑。“亲爱的板板,我真希望妳早在三个星期前为我指出方向!”
“妳需要时间明白自己的错误,”板板涩涩地道。“不然妳绝对听不进去。说到这个,妳最好试着和仆役多来往。如果妳想要知道妳的表妹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会是知道内情的人,但除非妳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妳绝无法由他们的口中问出任何话。代我召来仆人,好吗?我的马车正在等着。”
琼安深思着板板的最后一项建议,拉下唤人铃。她由相邻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她早就准备好送给板板的圣诞礼物。那是她在意大利时画的一幅油画。画里是一只花猫坐在小屋的篱笆上,眺望着远处青翠的山峦。
“板板,”她回到原来的房间,将包装好的画交给板板。“将它放在妳的行李里,等到圣诞节那一天再打开。记得,我深爱着妳,并且极为感激妳为我所做的一切。妳会回来的,不是吗?”
板板笑了。“别荒谬了,我当然会回来──没有我的话,妳该怎么办呢?不过我倒是会在我的妹妹那里待好一阵子。说真的,我们姊妹分隔也够久了。”
琼安亲吻板板的面颊,快步冲出房间,害怕自己就要哭出来了。
不幸的是,在她冲下最后一级阶梯时,沙契尔也正好要上楼。
他抓住她的腰间,及时阻止她撞倒两个人,并且害他们跌断颈子。
“有急事吗?”他温和地问,放开她的腰间,改而抓住她的手臂。
噢,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化作一缕轻烟消逝。自从三个星期前在图书室里的会面后,他们几乎不曾有过交谈。他不像在罗太太担任保母时,要求她每天带迈斯下楼,反倒经常上到育婴室,静静看着他们,之后又突兀地离开──只偶尔礼貌地和他们打声招呼。
琼安犹豫地对他颔首微笑,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反应他强烈的存在感。
她的背脊窜过了一阵战栗,窒人的热力席卷而至。连她挚爱的前夫坎莫都无法带给她的身躯如此强烈的反应。坎莫的碰触是温和安抚的,不是性感的──更绝对不会令她的膝盖发软。
该死了,她想这些做什么?
她抬起头,望进那对氤氲、深邃的黑眸,气息一窒。
“妳的舌头被猫咬掉了吗?”他柔声问道,握住她上臂的手改轻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不说话了?”
她后退一步,尽可能重拾尊严,行了个礼。“我──我正要出去,爵爷。”她结巴道。
“噢?在这种天气里?妳不知道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她太过沮丧于板板的离开,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刚刚起了个念头,急着想看看是否可行。”她喃喃。
“究竟是什么事,让妳无视风雨冲出去?外面那辆出租马车是妳的吗?”他放开她的手腕。“妳打算逃之夭夭了吗,伯爵夫人?无法面对改变迈斯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