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书桌后坐下。「韩先生,你的听力恢复了吧?」
「我耳鸣了一阵,但我很高兴告诉妳,我所有的官能好像都完全恢复了。」
「谢天谢地。」她如释重负地说。「我可不愿害你受到人身伤害。」
「碰巧没有造成永久的伤害,无论是对我──」他微微耸起眉毛。「或是对妳企图射杀的那个坏人。」
她嘴唇一抿。「我的枪法其实不差。但夜色太暗,马车在移动,你又抓住我的手臂。这么多的障碍才使我失去准头。」
「希望妳会原谅我,夫人。暴力有时可以解决问题,但一般说来,我宁愿避免采取那种手段。」
她瞇起眼睛。「考虑到你受的训练,我觉得那有点令人吃惊。」
「如果妳对梵萨术有所了解,那么妳一定知道梵萨哲学向来强调含蓄胜于明显。暴力一点也不含蓄。如果非诉诸暴力不可,那么计划必须周密,使用的方式也必须使结果不会留下可以直接追溯到采取行动者的痕迹。」。
她皱眉蹙额。「你真是道地的梵萨术修行者,韩先生。你对这种事的想法狡黠复杂。」
「我知道身为梵萨人没有提升妳对我的看法,夫人。但容我提醒妳,昨夜在街头开枪杀人,会产生各种复杂的状况,使我们两个今天早上都深感不便。」
「什么意思?」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协助我解救一个年轻女子,那怎么可能引起任何人的反对?」
「我宁愿不引起注意,狄夫人。」
她胀红了脸。「那当然。你担心你和『梦幻阁乐园』的秘密关系会泄漏出去。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谢妳的保证。我的得失目前碰巧会很大。」
「我无意干预你的财务。」
他背脊一凉。这个女人到底知道多少?她有没有可能也知道他精心打造的复仇计划?
「妳说妳无意干预?」他不动声色地重复。
她轻蔑地挥挥手。「那当然。我对你打算在上流社会较高阶层里物色妻子的计划毫无兴趣。你想娶谁就娶谁,韩先生。我祝福你。」
他略微放松。「这我就放心了,狄夫人。」
「我完全了解经商的秘密如果泄漏,必定会妨碍你觅得出身名门的新娘。」她停顿一下,有点烦恼似地皱起眉头。「但你确定在假象下缔结婚姻是明智之策?」
「事实上,我没有从那个角度想过。」他满不在乎地说。
「真相大白时,你要怎么办?」她冰冷的语气中透着不以为然。「你指望你的妻子假装不知道你经商的事实吗?」
「嗯。」
她怒目而视地倾身往前坐。「让我奉劝你一句。想建立一桩以互敬互爱为基础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应该对未来的配偶诚实。」
「由于我完全无意在近期内建立那种婚姻,所以我想我不需要太过在意妳这番说教的微妙难解之处。」
她惊讶地瑟缩一下,然后连忙松开拳头往回坐。「天啊!我在对你说教,对不对?」
「在我听来确实如此。」
「请见谅,韩先生。」她把手肘靠在桌面上,把头垂在双掌之间。「我发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私事。我的思绪最近相当混乱。我唯一的借口是我一直睡不好──」她突然住口,抬起头,皱眉蹙眼。「我在胡言乱语了。」
「别担心妳的胡言乱语。」他停顿一下。「但我想表明的是,如果我的生意在此时被弄得一团糟,我会很不高兴。我相信妳能领会我正忙于一些需要非常小心处理的事。」
「那当然。你表明了你的看法。没有必要威胁我。」
「我不知道我有发出任何威胁。」
「韩先生,你是梵萨人。」她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没有必要详细说明你的警告。我向你保证,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不知何故,她对所有梵萨事物的憎恶开始令他恼怒。「就一个昨夜卑劣到以勒索来逼我就范的女士而言,妳的脸皮还真厚,竟然在今天侮辱我。」
「勒索?」她愤怒地瞪大双眼。「我才没有。」
「妳明白表示妳知道我拥有『梦幻阁乐园』,妳很清楚我不希望有那方面的流言产生。如果是我误会妳的意图,那么请见谅。但我获得的印象分明是,妳利用妳所知道的事,来强迫我帮妳的忙。」
她面红耳赤。「我只不过是指出你的义务所在。」
「随妳怎么说,我都称之为勒索。」
「哦,这个嘛,你有权表达你的看法。」
「没错。进一步说,勒索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室内游戏。」
「很抱歉我不得──」
她眼中的狼狈令他满意,他摆摆手打断她的解释。「妳的女仆今天如何?」
话题的突然改变使玫琳仓皇失措了一下,她努力镇静下来。「奈丽很好,但绑匪似乎灌了她大量的鸦片酊。她仍然有点头昏眼花,对事情的记忆模糊不清。」
「拉摩告诉我,她几乎完全不记得事情的经过。」
「是的。她清楚记得的只有两个男人,为了如何把她卖到最高价而争吵。她得到的印象是,他们受委托绑架她,但其中一人认为他们可以用更高的价钱杷她卖给另一个客户。」玫琳打个哆嗦。「想到妓院老鸨积极从事年轻女子的买卖就令人作呕。」
「不只是年轻女子,他们也买卖年轻男孩。」
「这种买卖真是可耻,有关当局应该──」
「有关当局也无能为力。」
「幸好我们及时找到奈丽。」玫琳迎视他的目光。「若非有你鼎力相助,我们一定会失去她。昨夜我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你,请让我现在向你道谢。」
「要道谢就回答我的问题。」他轻声说。
她的眼中浮起戒备之色,她鼓起勇气似地抓住桌缘。「不出所料。好吧,你有权得到一些解释。我猜你最关心的是,我怎么会知道你和『梦幻阁乐园』的关系。」
「请见谅,狄夫人,但我的好奇心强到使我昨夜久久无法成眠。」
「真的吗?」同情使她眼睛一亮。「你深受失眠之苦?」
他淡淡一笑。「我相信一旦我的问题获得解答,我就可以睡得像死人一样。」
「死人」这两个字使她吃了一惊,但她立刻假装若无其事。「是的,我猜我应该从家父是『梵萨学会』会员解释起。」
「这我已经知道了,我还知道他获得师父的地位。」
「是的。但他感兴趣的主要是梵萨学术,而不是抽象观念或武术。他研究梵萨嘉拉岛的古老语言许多年,在学会里是著名的专家。」
「我知道。」
「原来如此。」她清清喉咙。「在研究期间,他与散布在英国、欧陆和美国各地的许多梵萨学者通信。在伦敦这里,他经常与罗义泰交换意见。」玫琳停顿一下。「那当然是在罗义泰病得太重而不再与老朋友和同事来往以前。」
「身为『梵萨学会』的大师,罗义泰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会员的情况。妳是说令尊与他谈论这种事吗?」
「很抱歉,他们不只是谈论学会会员的私事而已。罗义泰在晚年时非常关心学会里的绅士近况,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她翻个白眼。「他可以说是成为『怪人怪事学会』的古怪大师。」
「也许我们可以略过妳对『梵萨学会』会员的个人意见?」
「抱歉。」
他觉得她毫无抱歉之意,只有在说教中途遭他阻止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