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淑文问:“我们能替你消灾解难吗?”
“至少可以解解闷气。”唐初正说:“我表妹比我小十年,这种年纪,你说配不配?”
“照我看,”坚明在一旁插口,“你表妹倒长得不错。”
“你们见过她?”唐初正瞪大眼睛。
“你贵人健忘,”坚明笑笑,“那天你们请客,我们见过了,还是你母亲介绍的。”
“说起那天请客,”唐初正说:“根本不是我的主意,都是我妈搅出来的。”
“还不是为了你好?”淑文笑道。
“坚明,”唐初正说:“我不怕你吃醋,老实讲一句,我表妹要是有一半像淑文,我也不必逃避得这么惨了。”
坚明笑问:“是吗?”
淑文心头上有点快乐,她也觉得有点骄傲。
“我那表妹,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整天就爱跳舞,什么都不懂,家里倒是有几个钱,光是这样而已。”
“有钱便够好了。”坚明道:“虽然说钱不能买到一切,但如果我赚多一点,淑文就可以舒服一点,是不是?”
唐初正又说:“交个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马上论婚嫁,不是离谱了一点吗?”
“你不能劝劝你母亲?”坚明问。
“谁晓得妈会打这种主意?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表妹才十三四岁,”唐初正感喟的说:“谁也猜不到女孩子大得那样快,对不对?”
“吃饭了,”淑文道:“菜不好,很抱歉。”
“哪里,别客气!”唐初正坐下道。
他一口气吃了两碗半饭,这使淑文很开心。
唐初正又怨气冲天的诉了一阵子苦,然后告辞走了。
淑文笑,“你看他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诉苦这么简单?”
“谁晓得!”坚明说:“他这个人,本来就是滑头。”
“也许是看见我们生气了,于心有愧,所以才来藉故重修旧好?”淑文问。
“也许吧,我们毕竟是老朋友了。”坚明说。
“他这个人,”淑文摇摇头,“不过他这么一来,我的气倒平了一点。”
“我是无所谓的,做人是自己做,与别人无关。”坚明看了她一眼。
淑文晓得他又是针对自己了,只好一笑置之。
唐初正这样到她家中去演一场戏,使淑文觉得她对他是误会。
淑文便是这样的主意不定,其实唐初正在她心中始终有一点地位,她觉得他不错,况且唐初正的一张嘴实在会得哄人,淑文被冷落了这许多时候,忽然一听见有人对她节节称赞,如何能不开心?
唐初正的一句话,便能令得淑文开心半天。他说他的表妹不及淑文一半,且不要理它是真是假,总之淑文听在耳朵中受用便是了。
比起唐初正,坚明像一块木头一样,拨一拨动一动,不拨不动,甚至拨了也不动。
淑文对唐初正的一场误会,至此又可谓差不多终结了。
唐初正不知道是打些什么主意,常在有意无意间约淑文出去,淑文没有主意,又常推念是熟朋友,以为没关系,总不想想,唐初正在动什么脑筋。
虽然说坚明是没有脾气的,但是总不是味道,淑文常常放了学影踪全无,魂不守舍似的,不知去了哪里,有过几次!也会不高兴。
追究之下,发觉她竟和唐初正在一起,于是便讲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他说:“你毕竟是结了婚的人,淑文。”
淑文答:“唐是老朋友,你别听别人讲闲话。”
“就是老朋友才得避忌一点,以前我也说过的了,在家里有什么不好呢?要是觉得闷,可以与女朋友出去。”
“你算是什么?警告我了?”
“淑文,这一年来,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你变得很厉害,我无法了解解你,真的。”
“跟朋友出去走走,有什么关系?你要我听你的,我便听好了,不必多说!”
淑文非常生气,无奈理亏,只好不响,但是当唐初正有电话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诉苦埋怨。
历年来的不满积在她心中,非得发泄不可了,找到了对象,便源源本本地倾吐出来。
她与坚明的感情当然一日坏似一日,几近破裂边缘,一方面唐初正又作谅解状,完全站在淑文的一边。
就在这时间,小明忽然出了事。
那日淑文还是在学校里,接到坚明的电话,说小明受了伤,叫她马上回家。淑文吓昏了头,只好连忙请假了。
淑文匆匆的回家,见到坚明铁青着脸等她。
淑文心急惊忙的问:“明儿怎么了?他在哪里?”
“妈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了。”
“什么事?”她脸色发白。
“开水烫的。”
“开水烫?烫在哪儿?”淑文声音都变了。
“大腿上。”
“怎么会烫的?”淑文急得快哭了,“你妈怎么没好好的看住他?要住医院?伤势很重?”
坚明冷冷的道:“问你自己!”
“问我?”
“当然问你!孩子应该是由母亲照顾的,你不负责任,现在出了事,想赖谁?”
淑文跳起来,“你……你!亏你说得出口,上个月是谁说要把孩子交给你母亲的?孩子在谁的地方,出了事就谁负责,你妈不长眼睛的?只有一个孙儿,还不看牢他?还是你姊姊迫害,故意弄伤他?”
“你别含血喷人!”
“你才含血喷人,刘坚明,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什么毛病,我可不饶过你。”
“你这简直是泼妇作风,”坚明喝道:“难道他不是我儿子?”
淑文哭了起来,“儿子出了这种事,你都不安慰我一句。”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要不要到医院去看?”坚明青着脸。
“我不要去!”淑文大哭,“看见孩子伤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叫我怎么办?”
“你不去,我可去了。”坚明站起来。
他衬衫上湿了一大片,都是汗,也没时间抹一下。
淑文又嚷起来,“我也去。”
“去就快点!”
淑文哭着跟坚明出门,心急如焚。
赶到医院,找了半晌才寻到儿童病房,淑文便听到小明的哭声,她一冲进去看,有两个护士正在替小明解纱带,孩子伤在左脚,满满是一个个小泡,有点血肉模糊,小明哭得震天价响,一个护士使劲按着了他的手脚。
淑文又是心痛,又是气苦,幸亏只是外伤,可是这么热的天气,叫小明裹着纱布,也够他受的。
淑文走前一步,坚明走在后面。
她看见坚明的母亲坐在一边,脸色也是相当惨痛,于是嘴里便不说什么了,她闷闷的站着。
没一会儿坚明的母亲走过来,低着头说:“小明打破了热水瓶,烫着了。”
淑文不搭腔,等护士将小明裹好了,连忙抱起小明,眼泪不断滚下来。
小明也叫着妈妈,渐渐止了哭声。
坚明问过医生,医生说总要一个星期才可以出院,当然是为了孩子好,在医院中打理也容易点,待新肉长出来了走比较理想,这样一算下来,医药费总要三数百。
这一切淑文都听着,她又懊恼又难过,早知如此,何必贪图几个星期的空闲,这笔钱用了出去不算,还要小明受皮肉之苦。
淑文也有点怪自己,她应该知道会有这种后果。
淑文哄着小明睡着了,还坐在小床边不肯离开。
没到一会儿,坚明的大姊也来了。
一进门便道:“这孩子,也太顽皮,热水瓶怎么可以玩?”
她竟把她母亲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而赖了孩子。
淑文一声不响,强忍着气,想着与这种人吵,只有落得没面子,有什么好处?装作听不见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