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害怕。
开头冰水浸过我的身体,我只觉得麻辣辣地,我沉下水,天黑了,我找不到冰破的那个洞,我游上去,用肩膀顶冰,我心中很镇静明白,如果冰厚顶不穿,我就完了。
但幸亏冰很薄,我的头冒出水面。
我叫:“救命!”
路边已经停着一辆警车,四个警员闹哄哄地用手坦探照灯射过来,大声呐喊。
“别怕!”
“支持着!”
“我们马上来,”
但是我一路上撞碎冰块,游到塘边,他们只要把我拉上岸就行了。
我双脚踏到地上,风吹上来,才觉得寒冷,牙齿马上上下双撞。
警察们说:“快!快脱衣裳,脱光!”
我连手指都僵硬了,不能动,浑身痛得针剌般,不禁大喊一声。
他们七手八脚的帮我剥下裤子外套、衬衫毛衣、鞋子袜子,一丝不挂,然后用条大毯子里住我,把我推上警车。
“往哪儿去?”我颤抖着问。
“医院!”他们说:“年轻人,你差点丢了你的命!这么冷的天掉到池塘里,幸亏那个女孩子看见你,又幸亏我们经过,不然,哼哼。”
我说:“谢谢。”
我这时才想起明媚。她现在怎么想?她满意了吧,看我当众脱衣。
到医院当然是例行检查一番,喝了热茶,拿了药。
我没生肺炎。
但重伤风。
卧病达两星期。天天在床上哼哼唧唧。
所有的女郎都来看我,也有些寄卡片与送花来。
我躺在床上度过我的圣诞与新年。
珍纳与莉莉安天天来陪我说话,明媚芳个杳杳。
我非常闷,拼命吃巧克力,体重起码增加十磅。拼命看武侠小说,眼睛都痛了。
我又经常午睡。
睡着以后,不愿醒来,我想我是为想念明媚而病了。
一日下午,我睁开眼睛,闻到一阵香味。
这不是完妹们用的廉价古龙水。
我的心狂跳,连忙转头。
一个女孩子背我站着,在看楼外雪景,乌油油黑发垂在肩上。是孙明媚。
我呆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她缓缓转过头来,看见我已经醒了,吓一跳。
“舒服一点吗?”她问我。
我点点头。
她勉强笑一笑,“我早该来了。”
我看看她。什么叫秀色可餐?呵,今天的晚餐可以省下了。她竟主动来看我。
“那日……真对不起。”
不不,没关系,没关系。
“吃了苦吧?差点出了事呢!”她不是没有歉意的,“我太不当心。”
跌下池塘?小事小事。一星期跌一次都不多,如果因此可以获得她的青睐。
“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才醒悟过来,“我?我不敢说,我怕你又要走。你不喜欢我说话。”
她笑一笑。“我以为你生气了。”
“不不不。”我说:“怎么会呢?”
“你不知道,自从警察把你救走后,起码有一个星期我都在担心,我以为你会向警方投诉我蓄意谋杀。”
“不不不。”我说:“明媚,但你为什么要推我?”
她的脸红一红,“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我问。
“你私生活太不检点?”她坦白的说。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鼻涕淌下来,我连忙用手帕擦干净。
“是。”
我生气,“当然我不是处男!这就是你不喜欢我的原因?”
“她们说你房内夜夜有不同的女伴。”
“天!”我以手覆额。
“有时还有两三个。”她说:“我亲眼见过好几次。你在女生宿舍里艳名远播:‘阿细,可是重要的地方不细。’”
我大叫:“天呀天!”
明媚说:“我不想接近你。”
“天大的冤枉!冤枉!”我嚷。
“可是人们这样传说,我想我的名誉会受损失,所以还是避着点好。你如此不堪,那日小路上
又黑又静,我不是不怕的。”
有人推门进来,是珍纳,捧看一大束玫瑰。
我的心况下去,谣言谣言!误会又加深了。
珍纳一点也不介意我与明媚两个人四只眼限看她。她慢条斯理,自顾自的把玫瑰插好。
她闲闲的接口:“怕他?怕他干嘛?!我才不怕,我在这间房里拉上窗帘,坐在他床上,嘿!你猜他做什么?把窗帘再拉开来,赶我出房!”
我狂喜,可爱的珍纳!解铃还须日铃人。
我可以看得见明媚的眼睛亮了一亮。
“珍纳!”我跳起来拥抱她。
珍纳瞥明媚一眼,“别忘形,”她笑,“我要走了。”
她掩上门离去。
我轻松的说:“看,谣言。”
明媚绽出一个笑容,转头背看我。“还有其他那些呢?”
我说:“为了罚你推我落水,今夜你得请我晚饭。”
“你起得了床?”
我狞笑,把她拉到我身边,趋脸过去,“呵呵呵,我岂止起得了床,哈哈哈!”
她笑出来。“当心我把你推到浴缸去。”
哈哈哈。我的心在笑。把我推到爱河去吧,春天要来了。
采访奇遇
我自立法局回来,把文件放桌上,阿王说:“总编辑找你,急得一级火警似。”
“为什么?我们又不是报纸,再急,杂志也得下个月才出版。”
“你对我嚷,有什么用?”阿王笑,“他找你就是找你。”
老总的女秘书薇奥拉出来见到我,“噢,你回来了,老总找你。”
我笑道:“这上下全世界都知道他找我,恐怕他裤子掉了下来,要我替他提着。”
我跟薇奥拉进老总房间,老总看我一眼,他说:“不,我的裤子并没有掉下来!”
“啧啧,”我说:“本社的墙壁太薄,什么话都让别人偷听得到。”
“施小姐,你别这么轻薄好不好?”老总拍一下桌子。
“做记者不与别人打成一片是不成的。”我说。
“那是你的逻辑,好了,”他板着面孔,“周小姐去度假,雷叔生病告假,你暂时替一替他们,出差去钉一件新闻。”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替他们?他们是娱乐部份的,我干嘛去做那些新闻?”
“没人,你非去不可。”他巴辣得很。
“那我引咎辞职。我才自立法局出来,明天还得去律政司署,我分身乏术。”我抗议。
“你不用去律政司署了。”老总说。
“卑鄙。”我说:“我不会接受这个任务。”
“看,施,人们对明星感兴趣得多。”他企图说服我。
“我真的不想去。”我说:“我对明星没有兴趣。”
“你的职责。”老总警告我。
“我只负责经济版。”我说。
“请你帮帮忙好不好?”老总声音放软了。
我想到我的饭碗问题。或者我替他做这件事,下次要求加薪的时候会容易点。
“那个明星叫什么名字?他制造了什么大新闻?!”
“他将与美国一间电影公司合作拍片,投资很大,新闻会轰动。”老总的声音很吸引。
“呵?真的吗?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施,你永远不看报纸是不是?他叫郭建华。”
我摇摇头,“从没听说过,对不起,给我一张照片看看。”
“你在外国读书,行为举止像外国人,脾气也像外国人,你对香港几时会发生点兴趣?”老总简直在诅咒我。
“把他的电话地址拿来。”我伸出手。
“电话地址?”老总嘿的一声,“你以为他是涯丰银行的总经理?他的秘书小姐还会安排一个茶会给你?你要亲自上门去找,并且得看他的心情如何,接不接见你。”
“有这么厉害?”我说:“算了,我不去。”
“去去,限你三天把新闻采访回来。”他把我推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