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到她的公寓里去。而祖莲也住在那里。
茉莉的公寓有两间睡房.原来也无所谓,我可以与茉莉同睡,偏偏茉莉又要面子,不肯跟我睡,要与祖莲同房。
“同房怕什么?她不是你老朋友吗?”我问:“你们女人真奇怪,要这种面子,又说是朋友,又坚持她住你家中……如果我是你,赶她去住酒店,免得麻烦。”
“你们男人哪里知道?”
“好,随得你。”
茉莉由一个人独居变成三个人住。屋子里堆满东西,有些是茉莉的“嫁妆”,有些是祖莲买了预备带往外国的,两个准新娘子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
我看着她们,心中想:难怪以前的男人要三妻四妾,如果女人门都能如此和平共处,倒也是闺房之乐。我不羞耻,我不相信天下有不想女人的男人。
祖莲很少在家。说起长途电话来是好几十分钟的。我尽量低看头不去看她。她实在太美丽,我看了实在心动。
有一日下午,我自己下班回去,因茉莉亲戚家有应酬,到家祖莲没出去,在那里哭。
“祖莲!”我惊异,“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肯说话,长发都黏在脸上,纠缠不清,我坐下来拨开她头发,替她擦眼泪。
“什么事?”我低声问。
“没有事。”她答。
“等茉莉回来,你与她商量。”我说。
她的眼泪又珠子般淌下来。这个女人,连哭的时候都这么美丽。我叹一口气。
“女人哭都是为男人,你是为了未婚夫?”
她不肯回答,把头埋在我胸前。
我嘴里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怕找不到伴?一天要多少个都有,你别伤心别担心──”但是渐渐没了声音。
我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发誓一辈子没碰过这么柔软的身躯。她像是融化在我胸膛上。
我轻轻的咽一口唾沫,轻轻的说:“我陪你出去喝杯东西散散心,你别难过。”
她使劲的摇看头。
我很忐忑,茉莉是随时会回来的,这是她的家。没有女人肯为我如茉莉为我。男人,玩是可以的,随时把握机会玩,但是把一个好女友如茉莉玩得不见了,那就划不来。
我说:“茉莉快回来了。”
我把她放在沙发上,去倒水给她喝,电话铃响起来。我接听,是茉莉打来的。
“我不回来吃饭,可能有人到那边装窗帘路轨,你去看看。”
“好的。”我说。
我听完电话,祖莲已经换过衣裳,用毛巾擦脸,把头发拨到脑后。
她穿一件极薄的衬衫,牛仔裤,别有风情。
我说:“我们出去吃饭吧,茉莉不回来。”
“我不想出去,厨房好像有点面包,冰箱有沙拉。你吃不吃?”
“也好,我做咖啡。你呢?喝什么?”
“咖啡好了。”
我到厨房去,她在我身后。
我转过头。
她说:“对不起。”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笑一笑。心不住的狂跳。天生尤物是有的。
我们坐在小饭桌前对着吃三文治。我与茉莉在这里吃过多次,但感觉是不同的,我与茉莉实在太心平气和,相敬如宾。
祖莲问我:“茉莉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说。
“她真幸运,嫁得你这样的如意郎君。”
“我?我并不是好男人,我的坏习惯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人的常性,”祖莲闷闷的说:“男男女女都一样。”
我忍不住:“我不相信你男朋友还会见异思迁。”
她托看头笑出来“你以为我会放盅?”
“可见你这么美!”我嚷。
“也许我没有灵魂呢!”她说。
我说:“别这么说自己,有不如意的事,慢慢说。”
“不如意的事有什么可说的?”她摇摇头。
我按住她的手,她抬起头来,似在等待什么。我很怀疑,她是不是诱惑我?抑或她的一举一动根本就充满着诱惑?
放弃这个机会,以后就没有了。冒险与茉莉的女朋友搞关系?我又害怕。在这里?不,不能在这里。
我放下咖啡杯,再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点头。
我们开车到郊外,在草地上散很久的步,终于在沙田酒店里,她背叛了朋友,我背叛了未婚妻。
事后我问她:“为什么选我?”
“身边只有你。”就是那么简单。
我的心一寒,马上想起茉莉的有情有义。
“你呢?”她问我,“你为什么肯出来?”
我也简单的说:“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仰起头笑。“可是你娶的还是茉莉。”
我反问:“我也有可能娶你,可是你对我会有真心吗?”
“你呢?真诚需要时间培养,我们有时间吗?”她问。
“你肯不肯为我拿出时间来?”
她躺在床上,被罩掩在胸前,长发散到肩上,我忍不住吻她的肩膀。
她说:“我是没有灵魂的人。”
“我要回去了。”我说。
她嘲笑地说:“没结婚就是个老婆奴。”
我转头说:“蝴蝶也会老的。”
她笑,“总比蚂蚁在地上爬一辈子的好,人各有志。”
我在扣衬衫扣子,闻言一怔,低头想想,也真是事实。我以后的生活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赚了钱交给老婆,老婆拿去开销掉,下个月再去嫌,永远黑暗的循虑。到时做爱便是性的发泄,再没有激情,一星期三次,做完转个身睡熟,像刷牙,天天做,乏味之极。于是在空虚中生孩子。孩子与父母同样寂寞,便名正言顺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来陪他……
这样的生活,确是我要的?
我坐在床沿呆住。
祖莲把脚踏进一双黑色漆皮高跟鞋,黑色暗花的丝袜包住线条美丽的小腿。如果我不结婚,也许还有机会认得很多的祖莲,累管累,到底是真正活着的。
我说:“谢谢你,祖莲。”
“谢我?为什么要谢我?我们不过是同时享受罢了。”
“你会不会结婚?”
“我?”她说:“不知道,当适当的人出现,我会的。我不太想这个问题。我与茉莉不同,她一心一意想嫁你,为你做三十年的奴隶老妈子,头发上染满油腻,腰身一日粗似一日,故意丑化自己,越丑越有功劳,越是得意:‘看!不是为这个家庭牺牲,我才不会变成这样!’有些家庭主妇们是最懂得洒狗血的女戏于。懒惰的女人喜欢早婚,自父母家跨入失家,在这之前,她的光阴是虚渡的──小妹虚渡十八个春天。嫁过去之后,她的光阴是牺牲掉的,嫁老公一吵架,便嚷:‘我为这个家牺牲了十三年……’因为她不敢出来社会做一个有身份的人,因为她们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这份斗志,她们效弃做人的机会,改做附属品,这不是我的志愿。”
“你愿继续做一只蝴蝶?”
“生活:真正的存在。”她扬扬头发,“结了婚我还是我自己,我的颜色,我的自由。”
“这是你失去未婚夫的原因?”
“或许,但是我没有后海。”祖莲说:“赚回来的钱如果只为着三餐开销,不能装扮自己,不能买书看画册,不能到尼泊尔旅行,活着做什么?”
她拿起手袋,打开酒店房门,走了,并没有叫我送她。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回家。
茉莉在等我,身边有两件行李。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知故问。
“这是你的行李,你取了回家吧!”她很平静。
“茉莉!到底是怎庆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