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等着看好了。”阿清笑咪咪的说。
“幸亏你也二十出头了,干什么我用不着理!”
“只是姐姐,你又干么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呢?”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你也别管我了。”我说。
“出去散散心嘛。下星期我们有一大堆朋友去野火会。”
我不响。
“──你也参加,好不好?朋友都说从未见过我姊姊。”
“我没有什么好见的。”我苦涩的说:“你去好了。”
“是不是我又得罪了你呢,别这样好不好?”
“我走不动。”我说:“而且又怕冷,别理我。”
“我会照顾你的,保证你玩得舒舒服服。”
“到时再说吧。”我冷冷淡淡的应付过去了。
其实谁不想出去玩玩,但是跟着阿清,总不行。
天下有跟着姊姊的妹妹,哪有做姊姊的反而去随妹妹?
我很蠢,我有我自己的一套想法,况且我跟他们又合不来。
但是那一天到了,阿清却非要我跟看去不可。
通常她也会要我一块去玩,不过这次特别有诚意。
我无可奈何,只好穿起一件厚毛衣长裤子跟了她去。
门口有一部车子等她,她坐前面,我与其他两个人挤在后头,我马上后悔了。
一个不重要的角色,我早该知道。何必轧热闹呢?
在车子里足足坐了将近一小时,他们一直在讲笑。
我维持沉默。我看着车外的景色,双眼定定的。
谁也不会注意到我。大家都争着与阿清玩笑。
真是闷,早晓得我可以在家,看本书泡杯热茶。
孤独有什么不好呢?与人群在一起,我又何尝不孤独。
阿清放肆的把头斜倚在车椅子上头,笑得很漂亮。
她永远知道展示她最好的东西,我却不懂。
母亲一共才生我们两个孩子,却偏心阿清大多了。
我闷闷的想,我没有妒忌阿清,但是羡慕她。
到了那里,已经有一大堆人在了,他们大呼小叫的把阿清拥过去,我看得直摇头,把她当皇后公主似的。
我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
随即节目开始了,他们又唱又叫又跳,开心得不得了。
但是我却觉得他们幼稚,哪里做人是这样做的?
难为阿清也这么俗,也许快乐是要俗人才可以得到的。
我冷眼的看着他们,想回去,又没有车子。
路这么远,又是郊外,看样子非等到他散了不可。
等到几时去呢?太难了。我后悔得更加厉害。
他们烤东西吃,我又不感兴趣,只好转到冷静点的地方去坐下来。
正在无聊的时候,忽然有人叫我:“王小姐。”
“谁?”黑摸摸的,我看不清楚那张脸是什么人。
“是我。”他说:“刘天威,你没有忘了我吧?”
真讨厌,却是这个人!我真不想去理睬他呢。
我低下了头不响。
“王小姐太不喜欢热闹了,是不是?”他问我。
“嗯。”我淡淡的应了一句,我不想说话。
“我一直留意着你,来了大半个钟头,你彷佛不感兴趣。”
“是的。”我坦白的说:“我想回去,又没有车子。”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忽然之间问我。
“你?”我诧异的说:“路很远呢,来回不方便。”
“我也不习惯这里,”他笑笑,“回去就不来了。”
我细细的看看他,出不了声,今天他为什么这么可爱?
“回去好不好?”他问:“这里没有什么意思。”
“好的。”我站起来,“我与阿清去说一声吧。”
“不用了,你看他们玩得多起劲。”他指一指。
我看到阿清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跳舞,拥得紧紧的。
“好的。”我答应下来。
我跟了刘天威出去,他开了一部小小的甲虫车子。
他说:“到郊外来玩,应该静静的,对不对?”
“是,吵成这样子,像什么呢?”我居然笑了,“也许我的年纪比他们大吧。”
“你的年纪大?不会吧,最多比阿清大两年。”
“是的。”
“所以,不过你是比她成熟得多了。”他说。
我不出声,今天这个刘天威,说话很讨人喜欢。
“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王小姐。”
“什么事?”
“那天我等不到阿清,请你去看戏的事。”他看我一眼。
“啊,无所谓。”我心里有一个疙瘩,但是不说。
“其实我只是不想浪费一张票子。”他告诉我。
“啊。”
“后来我看出你不开心了,”他笑,“所以马上就走。”
“我的确有点不开心,那天我原本想睡午觉的。”
“哦,那真是对不起了──你有点冷若冰霜。”
“是吗?”
“阿清却热情如火。两姊妹的性情有很大的差别。”
“也许是。你喜欢阿清吧?”我问他,“有没有?”
“有,当然喜欢,谁不喜欢呢?”他坦白的说。
我缓缓的低下了头,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得很。
隔了一会儿他说:“但是阿清男朋友实在太多了。”
我依然看着窗外。原本刚刚起来的一点欢乐,消失得无影无踪。车厢内忽然冷了下来。
阿清真是个胜利者,她如此对一个男人,这男人还会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她。她为什么这样幸运?
我真是太不明白了。而我呢?我又为什么这样?
刘天威看了我一眼:“请恕我的坦白,王小姐。”
我暗中叹一口气,心想我何必不大方一点呢?
何必要耿耿于怀呢?我一定要轻松一点才好。
于是我说:“叫我阿洁好了。不用王小姐王小姐的。”
他笑笑,“很漂亮的名字,你们只有姊妹两人?”
“是的,父亲先去世,然后母亲──”我有点难过。
“是的,我也听过阿清说。对不起,提起这些。”
“没有关系。多年来没有一个朋友,也没说过这些。”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他看我一眼,笑笑说。
朋友?我不是指这种朋友,打招呼的朋友有什么用?
但是这话我又说不出口,我只是低着头不出声。
“到市区了。”
我抬头一看,看到了灯光,果然是到市区了。
我如释重负似的舒出了一口气,肚子忽然饿起来。
“要不要吃点东西?”刘天威忽然之间问我。
他真的好像很解人意的样子,我点点头,“好。”
“喜欢吃什么菜?”他问我,“中菜还是西菜?”
“我不比阿清,我是很随便的。”我告诉他,“什么都行。”
这话出了口,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对,好像在恶意批评阿清似的,我到底是她的姊姊啊。
“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儿?”他问!“还是直接去?”
“就这样好了。”
于是我与他去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但是这一顿饭吃得很自在。
饭后他结了账,我向他道谢。
“谢我?这是很应该的,”他说:“你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应该?谁说女人吃男人是应该的,你才奇怪呢。”
他笑了,不响。
隔了半晌他说:“你与阿清,实在大大不同了。”
我不知道这算是恭维呢,还是什么,反正谁都知道我与阿清不同。
但是有时候我会羡慕阿清,阿清却永远不会羡慕我。
分别就在这里,但是很多人不知道,我又何必说呢。
至于这个刘天威,不过是阿清许多追求者之一罢了。
我最好当他是普通朋友,否则的话,自讨没趣而已。
那天他开看那辆小车子送我回家,我在门口向他道别。
他问我,“阿洁,下次我可否约你出去玩呢?”
我有点意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