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一三七号。\"
他们找到一三七,现在躺着的是一名妇女,正在咯血。
欧阳律师说:\"走吧。\"
清流不肯罢休,又去询问:\"什么人接他出院?\"
\"我不知道。\"
\"谁会有消息?\"
\"也许,看护知道。\"
清流查探到那一天负责的看护,是一名谙英语的年轻人,看到贿赂,轻轻用手推开。
\"是,姓余,住了近两个星期,热度一退,就由朋友带着出院,听说,回美国去。\"
\"为什么住在公众医院里?\"
年轻的看护笑了,黝黑皮肤衬得牙齿雪白,\"他没有钱。\"
\"美国哪里?\"
\"没听说。\"
\"纽约?三藩市?\"
\"我不知道。\"
\"谢谢你。\"
清流想与他握手,被欧阳阻止。
事后,清流说:\"太不近人情。\"
\"他在医院工作,混身细菌,你没有他那种抵抗力。\"
这种冷酷的势利也许是对的。
\"我们尽快走吧。\"
\"放松点,坦叽亚也有好去处。\"
理智的他铁青面子说:\"开玩笑。\"
当夜就逼着清流走了。
\"此行并非一无所得,我们会到美国五十州去找他,我也知道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原因,我们一直在高消费场所寻人,原来错了,他景况大不如前,该去中下级处查才对。\"
清流用手掩着嘴,惊骇不已。
欧阳看着她,不出声,过一会才问:\"还要找他?\"
\"是。\"
\"为什么?\"
\"想亲眼看清楚。\"
欧阳说:\"好,范围缩窄了,比较有把握。\"然后低声说:\"那笔寻人开销,不如捐到慈善机关。\"
清流不去理他。
她在家中清心等待。
但不止一次,梦中看到混身血污的余求深,他伸手叫她,\"清流,清流,口渴,请给我一点水\",清流这才醒悟,原来有火在烤他,他在链狱中。
可是也有好梦。
在一个星光作天幕的舞池里,他来邀舞,清流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翩翩起舞,醒来之后,犹自觉得心满意足。
马星南来探访,清流对他很客气,陪他坐着闲谈,可是客人看得出她完全心不在焉,眼神放到老远。
她在想什么?
马星南说:\"下个月我们到巴黎去小住,你会不会一起来?\"
\"嗯,呵,我有事,走不开。\"
\"刘太太在福克大道的公寓出售,我打算看看。\"
\"那房子其实相当旧。\"
\"屋价将捐慈善机构,真没想到那样孤寡的老太太会那样慷慨。\"
\"她对我们也很好。\"
\"对你更是另眼相看。\"
清流不由得欠欠身。
\"我们之间好似有误会,是红梅得罪了你吧?\"
清流蓦然抬起头来,\"嗄?\"
马星南知道她的耐心已经用完,他也已经尽了最后的努力。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没有遗憾,自从上岸之后,唐清流闪烁的艳光好似消失了,本来活生生吉卜赛般野性的眼神也已收敛,她好似十分疲倦,动作迟钝,像一只渴睡得提不起劲来的猫。
变了一个人,不能再叫异性眼前一亮,精神一振。
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那公子哥儿有点迷惘,这朵美丽的野花太快凋谢,在一只叫不羁的风的船上,她开放得最妩媚。
她没有送他,走廊里走出一个女仆,轻轻替他拉开大门。
是什么在暗地里闪闪生光?
呵原来是年轻女佣的一双眼睛。
他正想搭讪几句,忽然想起家长的教训\"星南,别老是在低下层社会找女伴,不是秘书就是歌星,要不索性是侍应生、售货员……找个真正的小姐好不好!\"
可是那些小姐们泰丰面目模糊,欠缺个性,没有生气,不能刺激他。
马星南迟疑片刻,终于静静离去,可是心中仍然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印象。
门一关上,清流松口气,精神也来了。
过几日,心情好得去赴任天生的约。
他们坐在他家的天台花园里看海景。
\"海永远叫人心旷神怡。\"总得有开场白。
任天生笑笑,\"马克吐温说的:要好好珍惜天同地,它们已经停止生产。\"
清流扬起脸笑。
\"听说你在寻人。\"
\"是。\"
\"我非常痛心震惊。\"
\"为什么?\"清流明知故问。
\"同你竟在找一个那样的人。\"
清流缓缓地答:\"人各有志。\"
任天生不置信,\"清流,以你我那样的交情,你竟用陈腔滥调敷衍我。\"
清流笑了,\"是你一定要讨一个答案。\"
任天生看着她,\"清流,我想与你谈一谈我们的事。\"
清流轻轻说:\"天生,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任天生苦涩地说:\"我以为我们会比\'我们很好\'更好一点。\"
清流把手伸进他臂弯里去。
可是任天生忽然生气挣脱。
清流说:\"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现在是自由身吗?\"
清流看着他。
任天生直言不违:\"刘巽仪太太早已寄生在你身上,她以遗产换取你的灵魂,这项交易她是嬴家。\"
清流一听,慢慢别转面孔,过了一会儿才说:\"现在,你开始用话伤害我了。\"
\"我只不过指出事实。\"
\"用话伤人者都那样讲。\"
\"清流,你我已有话不投机的感觉。\"
清流很快恢复常态,\"朋友不一定要如胶如漆。\"
\"让我介绍我父母给你认识。\"
清流迟疑一会儿,\"不必了。\"
\"他们很开通很可亲,你会喜欢他们。\"
清流笑笑,\"你指的是他们涵养修养一流,即使心里不高兴,嘴巴也不会说出来。\"
\"不,他们不会那样虚伪。\"
\"连你都瞒过了,希望媳妇有好家世兼有点妆奁也是人之常情,未为势利。\"
\"他们会接受你。\"
清流又笑,\"那真是皇恩浩荡。\"
她走到客厅,取过外套。
\"你送我回去吧。\"
来时的好心情给扫得荡然无存。
渐渐忠言逆耳,但凡是不好听的话统统自称忠言,日久也不知是真是假,清流乐意与任天生疏远。
有谁会希望男伴是面明镜,日日,处处,无时不刻指出谬误。
\"清流——\"
清流伸出手去掩住他的嘴。
他握住她的手,深深无奈地一吻。
清流怔怔地想起余求深。
被他吻过永远不会忘记那种酥麻痒的感觉,至令想起,整张脸的四周还会烧热。
她一定要找到他。
\"我送你回去。\"
\"我约了人喝下午茶。\"
任天生竟顺口问:\"谁?\"话一出口,后悔莫及。
这句话岂是他问的,不知自量,太过失态。
果然,清流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叫她怎么回答呢,她只不过找个借口,其实并没约人。
任天生一直把她送到商场。
\"可要叫碧玉来陪你?\"
\"我自己习惯跑天下。\"
清流在每间店铺前浏览。
据说,逛时装店的秘诀是穿戴得比店里货物更名贵,那样,才会得到服务员的尊重。
清流现在已不去理会那些细节,她自顾自站在大玻璃前,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有人在店内向她招手。
是谁,仿佛见过,又好似陌生。
第八章
打扮得太过时髦,因此一点性格也无,变成潮流中的一粒沙,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