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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世分明悲惨,但她却以三言两语就带过,而且没有一味的怨天尤人吧。

  “因为阿拉赐了伦哥给了我们,对了,我叫做巴巴桑儿,你嫌太长的话,像汉人的名字一样,只叫我桑儿也成。”

  “好吧,,桑儿。我们快走,一切的细节,都等我们到了外头再说。”比如说火药的事,桑儿既然已经有男朋友了,自己难道还忍心把她献给纳真,只为了交换一桶火药,以达到“炸”自己的目的?

  “嗯,小林,伦哥是不是已经到外头等我们了?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些兄弟,契丹人、汉人、金人都有,大夥儿全不分彼此,只求能够平安的活着。”



  想不到七百多年前,就有懂得“族群融合”的人,听她这么一说,连她都不禁想会一会那个名叫乌古伦的年轻人了。

  “呃,这个嘛,呃,”仙龄一向不怎么会撒谎,刚才骇了冬雪,现在又要骗桑儿,已经快让她词穷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再——”

  突如其来的爆响和火光,不但让她们两人齐齐后退,或掩耳、或闭目,也硬生生的打断了仙龄的话头,令她在心底哀嚎道:“谎话都还没编完,就要将我天打雷劈了?不会吧!

  “是震天雷,”巴巴桑儿低声道: “那边有没有人在?”

  “哪边?”仙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已经跟着高亢起来。

  “被震天雷炸到的那排屋子;你应该也晓得雷天雷是装满了火药的铁缸子,炸到的周围半亩以上,连铁甲都穿得透。”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震天雷可说是相当早期的手榴弹,连铁甲都穿得透,那么普通的房舍和凤舞他们一群人的血肉之躯——!

  “嬷嬷!凤舞!春水!”仙龄一待最初的震撼过去后,马上怀抱满心惊惶的往着火的地方奔去。

  “小林?那里头有人是不是?水井在什么地方?我们得先灭火才行。”

  “来不及了,”仙龄没有想到这位被当成囚犯关起来,甚至天一亮,就要沦为亡魂的波斯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会一心只惦着救人,自己早先还想利用她,实在是太卑鄙了。“救人要紧,他们都在最左边的那间房里,快!”

  两人一起拔腿飞奔,在距离蝶飞房门尚有几丈远时,便已目睹悲惨至极的画面。

  春水和冬雪扶着全身血淋淋的凤舞,半拖半拉的爬出门槛,后头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背着个小女孩跟上,只听得她不断嘶声的叫道:“嬷嬷!嬷嬷!”

  仙龄的脑中再度浮现爸爸笔记上的描述:

  ……我和岱青虽是学文史的人,但一向服膺科学,总相信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逻辑脉络可循,独独获得爱女仙龄一事,却是我们百思不解的神秘奇遇。

  底下详述了他们结缡近十五年,一直未得一儿半女,不过因夫妻恩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地方。某年携妻,和自小即跟随在妻身旁的奶妈登上奇莱大山,三人坐在营火劳,正在为满天星斗赞叹时,突见风云变色,几乎上一秒钟还月明星亮,下一秒钟便雷电交加。

  而当他们都还在惊愕之中,不晓得要如何应变时,夜空又已恢复原来的平静,好像刚才那短短几秒钟所发生的事,只是他们三人同时心生的幻像而已。

  ……是岱青先听到我们帐内传来孩子的啼哭声,频频叫着:“嬷嬷!嬷嬷!”我们抢进去一看,只见一个浑身血污,但面容清秀,仿如画中天使的女孩啜泣不已,身上的白缎袍服破破烂烂,一碰即落,原本应是长至肩下的头发被烧焦了一大半。奇妙的是,阿妈一将她抱进怀中,她马上停止了哭泣,而我和岱青立刻为她检查起伤势来,好像她原本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一样……

  仙龄没有时间再去推论任何事情了,现在的她只能依从本能行事,反射性的救人。

  “小林!你要干什么?”桑儿扯住她的袖管问道:“火已经快烧到整间房子了啊。”

  “我要去救嬷嬷出来!”仙龄笃定的丢下这么一句后,就不顾一切的冲进已烈火熊熊的房中,拉起其实已快爬到门边的刘嬷嬷。

  “嬷嬷,您振作一点,我背您出去,来,我背您——”

  “林小姐,我来帮你。”

  仙龄抬头一看,发现抢进房里来的人是夏雨,在两个人又搀又扶下,终于把显然已受重伤的刘嬷嬷给救出了火场。

  “大小姐!大小姐!春水!冬雪!不要啊!”夏雨的哭喊,扯动着仙龄的心弦,觉得一半的自己陷入混沌,另一半的自己,却好像反而越发清明起来。

  “林小姐,”夏雨忍不住大哭出声说:“春水死了,冬雪怎么叫也不醒,还有大小姐,大小姐她……”

  “仙龄?”

  “凤舞,”仙龄赶紧过去接住她朝自己伸出来的手说:“凤舞,你哪里痛,要不要紧?”

  “仙龄,那往我炸过来的铁片,是秋云她帮我挡住了大半,答应我,要好好的厚葬她。”

  “我答应,我答应,”仙龄握紧她开始变冰变冷的手,哀求的说:“但你也要答应我好起来,凤舞,我求求你,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亲人,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也离开我。”

  难怪她会对这里的人事物,有一股异常的熟悉感;难怪她跟凤舞会长得如此相像;难怪她会直呼刘嬷嬷为“嬷嬷”;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

  ……当下我们就有了共识与决定,无论这孩子从何而来,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我们一家三口都会倾尽全力来爱她。

  我们连夜赶下山,谎称她是被人扔在山中不要的孩子,然后按照法律程序,开始办理起领养的手续。另一方面,我们将她身上的白缎碎片送交相熟的实验室,说是岱青从家传的箱子里翻找出来的东西,拜托朋友代为鉴定。

  孩子休养了大半个月,才算脱离了危险期,醒来以后,半是因为大病初愈,半是因为饱受惊吓,对于之前的种种往事,竟已忘得七七八八。

  但她仍记得部分,却也足够令我们瞠目结舌的了,她说自己五岁,家里有许多奴婢,有个叫朝凤的姊姊,还有个非常疼爱她的嬷嬷。

  她对母亲毫无印象,对父亲的记忆也很模糊,只说父亲被鞑子兵杀死了,而每次一说到鞑子,她就会全身颤抖,频冒冷汗,甚至大哭起来;我们爱她心切,遂决定不再问她任何有关于过去的往事,既然她连名字都想不起来,我们又何不干脆给她一个全新的人生呢?

  朋友的报告送来了,说那是南宋期间的布料,而证诸孩子所作的片断叙述,如果她真是穿越时空而来的人,那么她离开的地方,应是忽必烈可汗大军南下,一举灭宋时的临安城。

  如果,如果这一切的推测都是真的,那我们万分庆幸她掉落的,是二十世纪的台湾,因为依她的病情来看,若非现代的医学,那她就算幸免于战乱,也绝对逃不过病魔的肆虐。

  有了孩子后,阿妈开始变得害怕起雷鸣闪电的下雨天来,就怕赐予我们孩子的雷电,会再夺走她;但岱青的做法正好相反,碰上那样的天气,她就会把孩子搂在怀里,向她解释各种天文现象,并跟自己及我们证实,只要有爱,谁都休想夺走她得来不易的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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