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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她将她认识了十九年的"梅舒城"与真实的他相融,她才发现──

  十九年来她所认识、所听闻的梅舒城被众人太过神话了,她以为他该完美、该高尚、该乐善好施、该彬彬有礼、该……

  太多太多个"该",比不上眼见为凭后的醒悟,是的,醒悟而非幻灭。她该醒悟到梅舒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一个幻想中的传奇英雄。

  人,总是很难完美,而他的不完美,让他变得可爱。



  步奷奷知道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被套上"可爱"二字是天大侮辱,况且是像他一样具备管事威严的梅大当家。但她真的觉得今天与他的头一回交手,让她发觉他的可爱之处。

  指尖拨出的清脆珠算声被她的轻笑掩盖,步奷奷回忆起两刻前的短短交锋,芙蓉似的娇颜更形俏美。

  她想,在梅庄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趣才是。

  "步姑娘。"门外传来有礼的唤声。

  "来了。"她奷步缓移,开了闩。

  梅福站在门外,"大当家请你到花厅里一块用膳。"



  "要额外付钱吗?"她的绣囊里只剩几锭碎银,接下来难保她不会有其余花费,先问清楚总是好的。

  "三餐伙食包含在住宿费里。"

  "他还算有点良心。"步奷奷轻吁,素手抚顺毫无赘饰的青丝,确定自己的模样没有半丝唐突,这才随着梅福往花厅前去。

  沿途,但见朵朵天姿国色的争妍牡丹未因夜临而酣眠,绽着香蕊、展着柔瓣,引人流连再三。

  "这些牡丹开得真美,我不曾见过比梅庄牡丹更美的品种。"行经一丛"状元红",步奷奷不禁停下脚步,赞道。

  她爹也总是夸扬着梅庄牡丹,但天价一般的钜款,并非寻常人所能支付。

  "不是我梅福自夸,咱们梅庄的牡丹就连皇城里的皇后、贵妃、公主都爱不释手。现下是因为夜黑,要不,这园子里红红粉粉的花更艳哩。"见步奷奷伸手要触碰蕊瓣,梅福急道:"步姑娘,碰不得!庄里的牡丹你可碰不得呀!"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些花全是咱们的祖奶奶,碰掉了她一根寒毛,咱们可是要脱层皮来偿的。乖,远观就好、远观就好。"梅福的口吻像在同一个小娃儿说话。

  "抱歉。"她看到自己的情不自禁让梅福冒了满头满脸的汗,不由得暗骂自己失礼,"我以后会小心的。"

  "谢谢你,步姑娘。"梅福为这小姑娘的体贴感到窝心,忍不住多同她说些话,"在梅庄,没有太严厉的家规,但你一定要记住,大当家痛恨有人跟钱过不去,梅庄是靠花起家,三代之前的梅老太爷是被一户梅姓大富买下的长工,当年他就专司梅大富园里的花花草草,'梅'这个姓也是跟着主子姓的,就像我梅福一样……"梅福为自己的离题一笑,续道:"大当家是苦过来的,所以他对钱财看得很重,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他总说生死自是不用花费一分一文,真正需要银两的,却是生到死之间的人生数十载呀。"

  "他说的有道理。钱虽非万能,但没有它,却是万万不能。"步奷奷有感而发,她今日会上梅庄"讨债",说穿了也是为了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累赘。

  "而梅庄财富的来源就是这一株株的祖奶奶,你要是赏大当家一个掴掌还不打紧,万一那耳光是落在这些祖奶奶身上,我想……不,我拍胸脯担保,大当家会将你活埋。"

  步奷奷噗哧一笑,换来梅福的嚷嚷:"你别净笑呀,我不是说笑。"

  "我相信你。"只是她想到梅舒城可能的反应,就觉得……可爱。"还有呢?"她想多听些关于梅舒城的事,由梅庄人嘴里听到的他,与庄外盛传的他大相迳庭。

  梅福突然吟道:"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辨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拔;怨仇嫌恨,非钱不解:令闻笑谈,非钱不发。"语歇,他咧嘴一笑,"这是梅家家训,你虽是客人,但也是知道的好,免得犯了大当家的忌讳。"

  步奷奷敛起笑意,梅福那番半戏谑半玩笑的吟诵,让她心头一紧。

  只有体会过钱财之重的人,才有办法明了这段文字中的心酸。

  有钱能使鬼推磨,生死贵贱,也全赖着钱财打转。

  有钱,人人逢迎巴结,伏在脚边呼爹喊娘;没钱,人人避如蛇蝎,生怕沾到一丝晦气,让贫困穷神给附了身。

  他苦过,所以深谙钱财掌控着人情冷暖,是吗?

  按捺不住,她再探询道:"梅大当家的待人处事如何?"

  "以四位当家来看,他不是最好的一个。"梅福坦言。

  "我知道,外传梅三当家最好。"近些年来,梅三当家的名气几乎要远胜过梅舒城。

  "或许就是因为其他几位当家都好,所以大当家才必须不好吧。否则一庄子的奴仆丫鬟要怎么管?"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白脸,才能让奴仆们又敬又惧。

  "言之有理。"

  穿越几圃牡丹花园,步奷奷被领至一处环以薄纱的亭台,以绸纱为四壁,朦胧却又清晰,在清爽宜人的春季暖夜里,在此用餐的确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大当家,步姑娘到。"

  "梅大当家。"她在台阶前福身,纱内的梅舒城没有应声。

  "步姑娘,请上座。"左右两名童仆替她拉开两边薄纱,她道了声谢,缓缓走进花厅之中,身后的薄纱才又轻轻拢合。

  "好雅的花厅。"她拢裙而坐,接过梅舒城递上的暖身温酒。

  "我二弟差人筑的,我嫌它太花钱,光耗费在那几匹绕在四周的绫纱钱就够整座梅庄半个月的开销。"梅舒城对花厅的优雅脱俗显得不屑,"花了这么大把的银子,当然得将银两的功效发挥到极致。"

  "极致?"

  "这花厅是用钱堆积出来的,不能白白让它空在庭园里养蚊子,所以早膳午膳晚膳都在这儿用。"梅舒城解释着邀她到花厅来,不为闲情、不求雅致,只是想发挥银两的效用。

  被他这么一说明,花厅的美感霎时全染上一层铜臭,迎风拂动的轻纱在她眼底也变成一张张隆兴钱庄的银票。

  "你算好运气,春暖花开时来到梅庄,要是腊月时节来的话……"他边笑边啜了口酒。

  "腊月寒冬你也是在花厅用膳?!"天呀,这会冻死人吧!轻软的薄纱在冬季根本负担不起半分遮蔽凛冽风雪的成效,沁袭入骨的是足以将人冻成冰棍的寒风呀!

  "这样你还会认为它'好雅'吗?"幽深黑眸里闪动着恶意。

  她没办法想像俊秀如他在寒风中流着两管鼻涕、打着哆嗦用膳的画面。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让我认为它的雅致全是假象,那么,你成功了。"她似笑非笑,"我饿了,可以用膳了吗?"她望着桌上五菜一汤,全是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不若一般富贵人家的奢华浪费。

  "请。"梅舒城笑容可掬。

  步奷奷也不再客气,端起饭碗开始进食。这些饭菜也算是她花钱买来的,不吃不可。

  "你看起来像只饿死鬼。"他取笑道。

  "我沿路走来已经拨算盘珠子算过了,我在梅庄的每一顿伙食都叫价好几两,我为什么要跟我的银子过不去?"她大啖一口青菜。

  梅舒城也拿起餐具,扒饭入嘴,"看来,你也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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