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之後,西门庭立即弹跳而起,他的眼瞳映著直逼而来的剑影,身子极力往左抛去。
正暗松口气躲过第一剑时,右肩却传来暴痛,差点痛到晕了过去,这才发现宫万秋一剑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下一刻就是你的命了!说,聂拾儿在哪儿?」
「……」
「看来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反正聂拾儿也活不了多久,你这个生死之交就先下黄泉等著他吧!」
原来今天是他的死期,幸而恩弟已康复,他也见到多年的「信友」,已经没有什麽牵挂了!痛捂著肩伤,西门庭抿唇,眼睁睁瞧著他拔出剑,直刺他的心窝。
「锵」的一声,眼前竟然有抹人影挡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凝聚新的焦距,就瞧见宫万秋与这剑客打了起来。
招招如闪电,他根本无法锁住,只能暗惊江湖人果然可怕,他大哥虽也是练家子,但很少在他面前露招,是以方才他还妄想从剑下逃命。
「你说过不插手!」
「聂拾儿的命是我的,还轮不到你动手!」
「你跟他也有仇?」
原来,拾儿处处结仇啊……西门庭暗叹口气,很无力地缓缓倒在地上。肩头痛到他眼花模糊,神智逐渐不清,隐约地瞧见庙门口好像出现了个人,那人还很随便地提著自己的腰裤,边穿边走进庙……这麽随便的人,除了一个聂拾儿还会有谁?
「真怪,我明明没吃什麽脏东西,怎麽老跑茅厕……」聂拾儿一见宫万秋,立刻投向地上那摊烂泥似的身子。「挺之!」
他立刻奔前,宫万秋见机不可失,挥剑相向,不料聂拾儿仿佛预料他的招式,身子一弯,避剑滑向前,宫万秋微愕的同时,那剑客的身躯已完全挡住聂拾儿的身影。
「挺之!」聂拾儿一见他肩头血流不止,迅速封住他几道大穴。
「你回来啦……」他气若游丝喃道。
「废话,我不回来救你,你准完蛋!你这笨蛋,会不会大喊?我也不过在外头解个手,你一喊,我一定听到,你这麽讲义气,我很感动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讲义气,我是痛得喊不出来而已……」
聂拾儿瞪他一眼,随即见鲜血染上他的颈、他的脸,他心头一阵诡痛,立刻把自己的外衣撕裂,身後打斗的影子交错,籍著微弱的火光,跳映在西门庭的血脸上,令他心烦气躁。他喊道:
「喂喂!要打出去打好不好?」
连头也没有回,仿佛料定有人能将宫万秋逼出破庙。也果然没有一会儿,庙内一片安静。
聂拾儿正要拉开他的衣服,西门庭虚弱低语:
「你要干什麽?」
「混蛋,你没看我充当大夫吗?」
「我……自己可以来……」
「你要能自己来,我都能飞天了!」
「……你会後悔的……」
聂拾儿见封穴也不能阻止他继续流血,咬牙道:
「你放心!我不会後悔!我知道你比我壮、比我强,我不会妒忌你,行了吧!」一把撕了西门庭的上衣,露出同样蜜色的肌肤,聂拾儿心跳一下,暗骂自己当真是禽兽都不如的东西,都什麽时候了,还被一个男人所迷惑。他迅速包扎那纤肩上的伤口,忽然间,他好像不小心瞄到什麽,顿时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视线缓缓向下移动,瞧见他的好兄弟胸前用白布紧紧裹住,完全看不出白布下的曲线。
「……挺之,你还清醒吧?」
「……嗯。」
「……我想,你的伤口还不致死,最多留个疤而已。」
「谢谢……」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然後很轻声地问:「你的身子受过重伤?」
「没有。」
喉咙顿时乾涩无比,但要问的还是得问个明白啊。聂拾儿的眼珠用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向那血迹斑斑的脸庞。
这脸庞多清秀、多宜男宜女,多引人胡思乱想啊,怎麽他一直没有发现?他擅易容,擅观察人之貌啊。
「挺之,我明白我这样问你很失礼,可是,你是男的吧?」说到最後,都在发颤了。
「女的。」
聂拾儿发出凄厉的叫声,捧著头跳离三步远,哇哇大叫:
「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被骗了!是个女的!我岂不要负责吗?」脑海闪过一幕幕,在赵胖子家里硬挤在挺之身上,又想起在宫家的茅厕里还猛拍挺之很平坦的胸。「天!我刚才还不小心瞧见她的手臂!我完了!我不要娶老婆!我不想娶她啊!老天爷,老天爷你是不是看我太快活,存心设个陷阱要我跳进去?我还不想娶啊!」
「我也不想嫁。」
惨烈的控诉忽然消音,聂拾儿缓缓回头,很小心翼翼地问:
「挺之……不,西门姑娘,你方才说了什麽?」
西门庭虽已经虚弱到想要昏过去了,但仍好心地说:
「聂兄,你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不会要你娶,因为我根本不想嫁给你。」
「……我有什麽不好?」聂拾儿抗议:「我好歹长相不错,四肢健全,你是哪儿看不上我,这麽肯定说不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是……要娶我了?」
「那当然不!」聂拾儿心里泛酸,总觉得很呕。他说不娶是一回事,她说不嫁那当然最好!现在,他并不想娶个老婆回家供著,他还很贪玩啊,只是……心头就是很不痛快!
正要开口再表达他的小小不满,她就昏了过去。他很不甘愿地上前,瞪著她的脸一会儿,袖尾用力擦去她脸上碍眼的血迹。
「……」他嘴里不知咕哝什麽,然後蹲在那儿盯著她的脸。
一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第四章
左肩的疼痛,让她被迫清醒。
痛痛痛痛……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这麽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咬住牙根,靠著使力的右臂,勉强起身。
环顾四周,是间客栈吧。陌生的桌椅上还有几道污渍。
既然有人送她到客栈里,这个「有人」是谁,是可想而知了。她注意到床上内侧鼓起,像有东西藏在里头,她上前一掀——
既感无力又觉好笑。
即使无法带在身边,拾儿也要他的百宝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她睡外侧,内侧是他的宝贝,若有人来抢也得先经过她……真狠啊。
外头有细微的说话声,她走到窗边,用肩轻顶了下,窗被推了个缝,同时,陌生的男人声音若有似无传了进来。
「你这个兄弟真是硬骨头,宫万秋如何逼他,他也不肯说出你在哪儿。」
「是吗?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聂拾儿很快乐地说,随即又很哀怨地抱怨:「我宁可她别这麽好,我会很心痛的。」
「心痛?你为他心痛?」
再轻轻推开窗一些,瞧见两个男人背对著她,坐在长廊的扶栏上,一人一壶酒,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一个连认都不用认,就知是拾儿;另一个则像是破庙里的剑客。
「当……当然不是,我是为自己心痛。我怕我做出不该做的事。」
「因为他是个女儿身?」
聂拾儿几乎弹跳起来,瞪著身边的至交。「你怎麽知道挺之是个女的?」
「我不小心……」
「不小心看见她的手?还是不小心看见她的脚?说!姓奉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衣冠禽兽,今天给我说清楚!」
奉剑尧平静道:
「我不小心猜到的。她倒在破庙里,你连抱她都考虑老半天,我一要动手,你立刻翻脸。这种异样,倘若她不是女的,那麽你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