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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允中身子微乎其微地腾动了一下,斯文的脸庞写着沉重。“这么明显吗?”

  “没错。每看她一次,你就会开始失眠、开始自责——就像现在这副模样。”龚希一认真、严肃地告诉他:“她的精神脆弱,不是由于你的缘故,是由于那个抛弃她的王八蛋——洪迅。如果真的想赎什么莫名的罪,就把洪迅当商业间谍一事严严肃肃的办个彻底。你到底要背负这罪恶感多久?”

  “我当然会办他。”他的眼光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恐怖。“但是对她的内疚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失......如果能把我是她未婚夫的事实抹去,如果能把我知道她爱上别人时的不在乎伤害除去,或许我可以丢掉这些包袱吧。两年了,她的情况却依然没有好转。”

  而该死的我,在看到她的脸孔时,脑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让他疯狂的长发女子——这才是他深层内疚的真正原因啊!龚允中垂下眼,摸着杯沿,所有笑意在一瞬间消失无影。两年了,她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飞舞着她的舞步呢?



  龚希一静默,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这个一向把笑容当成保护色彩、甚少言及情感的兄弟。“伊棱原本就脆弱,今天就算你原谅了她、守护着她,她最在乎的却还是那个抛弃她的人。只要那个人不能守护她一辈子,那么她随时都可能糯神衰竭。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别给自己大多的压力。”

  龚允中扯了扯嘴角,拿起杯子将剩余的咖啡一口饮尽。“不谈这个了。”

  “闪躲无法解决问题。”

  “那你何必对子谦视若无睹?”双允中话锋一转,正视龚希一的眼,口气凝重。

  “只为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就牺牲了一个孩子的幸福?大哥,我不懂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你对外人的冷漠,但是对于自己家人,你一向比谁都来得关心。”

  “就是因为付出太多,所以更无法忍受被欺瞒的感受。”龚希一沉下了脸,阕黑的眼眸在镜面下闪过一层怒戾之气。



  “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对不起你的并不是他,一个八岁的孩子不需要承担母亲的过错。”

  “他可以不需要承担。”龚希一冰霜般冷酷地吐出话。“我不在乎他离开我没有人要求姓龚的人就一定得待在龚家。”

  “老天爷。”龚允中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跟自己相处了数十年的大哥。“恨有这么深吗?子谦是你的孩子啊。”

  “住口!”

  龚希一突然出声的高昂音量震惊了彼此。室内只剩下冷淡的回音与逐渐亮起的晨光,偶尔响起的清脆鸟鸣,更显得餐厅内两人对峙之间的沉默无语。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龚家大老——龚启允的声音在此时划被了空气中的宁静。

  屋内的两人在听到父亲大声的喊话后,脑中还未开始揣测,身体却己即刻快速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门口走去。六点多的时刻,正是父亲结束运动的时间。而现今的治安状况,加上父亲惊诧的高音声调,著实让他们有些心惊。

  律师难免树敌。

  但,才拉开大门,他们就猛然打住急冲向前的脚步。隔着庭院的草皮及雕花的铁门,身穿运动服的龚启允正站在一名跪倒在地、不住叩首跪拜的中年妇人身旁。

  发生了什么事?

  “你,起来说话。”龚启允命令式地对著眼前著深蓝衣裤的妇人说话。

  “龚法官,求求你救救我先生!除了你们,没有人可以帮他了!他是冤枉的啊。”

  妇人落在地上的双膝坚持黏附于地面之上,略为黝黑的脸庞上附着两行泪水。

  “百分之九十九的犯人都坚持他们是无辜的。”龚希一打开门走上前,脸上除了拒人千里的梗直外,没有任何的表情。

  “龚律师!”一见到龚希一,那妇人整个身子往前一扑,匍匐在早晨略有雾气的石板路上,又是一跪一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先生!求求你。”

  龚希一皱起眉,对于这种强迫式的求助方式感到不悦。虽则这种求情场面三番两次在眼前上演,他仍是厌恶这种被推簇上架的感觉。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荀子学说的拥戴者——人性本恶。只是他亦如同千千万万人一样,用了后天的礼教来修饰他的先天恶性;也因此,在这种睡眠不足又心情极糟的情况下,即使他百般想口出恶言,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得有些保留。

  “你起来,否则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是是!”妇人急忙忙地站起身,跪立过久的双腿却因发麻而有些摇晃。

  “他犯了什么案子?”龚希一抿着薄唇,冷冷地吐出话来。

  “他被......指控......强暴。”妇人红着眠,哽咽着声音:“我先生是......开计程车的。那天晚上他回家吃饭,把车子停在路边,吃饱后,发现车子停放的位置被换过了,没有去报警,因为想说车子自动回来了,以为运气还算好,怎么......知道隔天警察就来......说他强暴......”

  龚希一伸出手止住她开始不成声的谈话。“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在家吃饭啊!他有没有离开,我最清楚了!”

  “亲人的证词可以不被采信。没有其他邻居看见吗?”龚希一严厉的眼炯炯地注视着眼前的妇人。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出许多事。

  “没有,我们那种地方,没有人会去管别人。”她有些绝望地沙哑了声音。

  “警方难道没有从被害人的身上采集精液做化验?”

  “那个女孩子没有被强暴成功,所以没有办法......”妇人拚命摇头,拼命流泪。

  “她是指认计程车车牌,还是你先生?”龚希一交叉了双臂在胸前,观察着妇人。

  目前为止,这女人的眼中,只有因丈夫受冤屈的痛苦,倒没有什么虚伪的多余滥情。

  “她说......她......化成灰都认......得我先生......”妇人泣不成声地抽噎着,绝望是她此时的写照。

  “你是那位王小明的太太吗?”龚允中开口问道,想起昨晚的夜间新闻——一则计程车司机强暴未遂的报导。在目前混乱的社会中,这种层出不穷的案件绝对构不成令人印象深刻的条件。他会记得,完全是因为那个司机有着一个国小课本、习作中常出现的例句名字——王小明。

  “是是是!”王太太一个劲的点头。

  “被指证历历,少不了判个十年、八年的。”龚希一微眯了下眼,不甚客气地直言。

  “十年......”妇人一听今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十年,孩子......才五岁啊!”豆大的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希一,去见王先生,了解一下这件案子的情况。”一直未发言的龚启允轻咳了声,对儿子说道。

  “我才刚结束一个案子。”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

  “她的孩子和子谦差不多大,还需要父亲。”龚启允一语双关地说。

  龚希一静默了,想起今晨梦中那一双泣血的眼。不想有感觉、不想去在乎,但潜意识中却仍是存在着内疚感。

  “下午到事务所来。”他丢下了话,毅然转身离去。不愿去猜想心中此时不期然的揪痛——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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