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因为我是女的,以前我所做的一切都要被抹煞掉吗?我也曾考中秀才,也曾是苏家的骄傲啊!爹,你以前那么疼我,为什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太不公平了!
“秀才有个屁用!”他怒吼道。“我宁可你是个白痴,也不要你是个聪明的女儿。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只有儿子才能继承我苏家的血脉!”
他冥顽的脑袋是不可能理解的。苏子仪冷然注视,决定放弃说服他,可是她还是得为娘请命。
“爹,把娘放出来吧!娘年纪大了,承受不起的。”
“那个贱女人,死了最好!”他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爹的话不只让苏子仪震惊,更让她心寒。
结缡三十多载,居然能够如此狠心。
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冷血无情的吗?若是如此,她庆幸自己不是男人。
“我不求你了。”苏子仪瞪视父亲一眼。“我自个儿去把娘放出来!”说完她转身要走。
“你——你这孽女,给我回——”他猛地捉住她的手臂。
她正要挣脱,突然之间,苏子仪感到往后拉扯的力量消失了,她一回头——
“啊!老爷!”玉嫂惊叫出声。
苏子仪的爹已倒在地上,两眼翻白,面色血红——
已然气绝身亡。
一夕之间遭逢剧变。
发现自己是女人——被逐出王府——回家——父亲因自己而活活气死。
替爹办完丧事,苏子仪茫然跪在牌位前。
她很难虚伪地说自己为爹的去世而悲伤。事实上,多年来看尽娘和姊姊们在爹的威权下畏缩、哭泣。也许,他的离去反而是苏家女子的一种解脱。
“娘……”她感觉娘走近,仰头看她。娘身上脸上还留着一块块被爹打过后留下的乌青。
陈氏面色苍白,木然注视着丈夫的牌位。这折磨她一生的男人……
“我哭不出来。”她突然开口,那声音空荡荡的像对女儿讲,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哭不出来,看见他死了,我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娘。”苏子仪站起来,拥抱住母亲。
自她的手臂感觉母亲瘦弱的小小身子,和微弱的颤抖。耳中传来娘止不住的哭泣……
“你有什么打算?”陈氏问女儿子仪。“想嫁人吗?•”
“不!”苏子仪想也不想就摇头。
爹死了一个月,生活再度步上轨道,陈氏的气色看来也好多了。不,也许从没这么好过。长年纠结的眉心舒张开了,整个人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那你要做什么呢?女孩子家不嫁人……”
“娘,嫁人不一定就幸福啊!”
陈氏无语,女儿说的没错。“也好,反正你爹留下的家产,也够咱们生活无虞。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想上学堂读书!”
苏子仪的答案让陈氏惊骇莫名。
“上学堂?可是……你是女的,这学堂全是男人……”
“您放心,我想去的学堂在徐州。那儿的夫子很有名,而且又没人识得我,再说我也作惯男人的打扮了,不会有问题的。我很喜欢读书,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陈氏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为女儿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她能跳脱一般女子的宿命;难过的是,她终将无法体会生儿育女之乐。
“唉。好吧,你就去吧!”陈氏虽然忧心,却也决定放手让她自由。
“谢谢娘。”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听说好友雨脉回娘家小住,苏子仪特地上宋家拜访。
雨脉在闺房里接待好友。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苏子仪也就不再避讳。
“当了娘,你却依然没变。”
宋雨脉仍是一派优雅从容,纤细美丽的模样,只是如今怀里多了个胖娃娃。
“好可爱。”苏子仪探头看一眼那娃娃,深深被那圆胖柔嫩的小脸蛋吸引住。
如果她还在王府,会不会也怀了“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一定会像他一样俊美吧?或许也会像他一样有副喜欢整人的坏习性吧?
她蓦地回神,想到自己居然胡思乱想,不禁满面通红。不一会儿,又刷白了脸。
这是不可能的事。今生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却还想着这些,不是太傻了吗?
思及此,一阵阵心痛缓缓蔓延开来。
此时雨脉将孩子交给下人,那娃儿却一离开母亲的怀抱就嚎啕大哭,逼得她只得再接回来。
“这孩子,就像他那个牛皮糖爹爹一样,”雨脉忿忿地道。“就会折腾我。”
虽然嘴上骂着,苏于仪能看得出来雨脉心里其实是有一丝甜滋滋的。
“你很幸福。”
子仪的话让雨脉怔了一下,随即满面通红,失了往常的镇定。
“才不呢!还是你好。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是啊……”她怅然答道。
雨脉挑起眉眼。
“怎么?难道你忘不掉那个穆王爷?”她和丈大曾见过赵寻,知道他是个俊美无俦又深沉难测的男人。
“我是无法忘记他,也许永远也做不到,可是我知道要跟他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要我日夜等待着他的宠幸,还有跟上百成千的女人共用一个丈夫,我宁可放弃。他太尊贵、太遥远了,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
“还没试过,你怎么就放弃呢?”
“难道你认为他有可能为了我一个女人,舍弃后宫佳丽三千吗?那么多女人渴望他,他有可能永远专心一意地爱我吗?”
雨脉沉默下来,无话可说。
苏子仪咬唇不语。片刻,抬起头挤出一抹微笑。
“好了,别说我了。你丈夫呢?怎么没跟你一同回娘家?”
“我不准他来。”雨脉皱起眉。“他一天到晚只会来烦我。”
“他有可能不来找你吗?我看他一刻也少不了你。”
袁睿的醋劲苏子仪可是领教过的。在她还是男儿身时,就因为让他见到她和雨脉过于亲密的模样,而引来一阵误会。
想起来,雨脉似乎一直知道她的女儿身分……
“这么多年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实在太不够朋友了,害她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太早告诉你,那还有什么趣味?”雨脉闻言嫣然一笑。
看着雨脉无邪的笑靥,子仪心头窜过一阵寒意。
这女人真的……好可怕!
突然,她们身后响起一声巨吼。“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头一看,是妒红了眼的袁睿。
“你居然让这个男人登堂入室,两个人还共处一室,你——你……”
他认得苏子仪的脸,那正是差点抢走他老婆的文弱书生。一时之间,他被嫉妒淹没,根本脑中一片空白——
“笨蛋!”雨脉冷冷瞪他一眼。“子仪是女人。”
袁睿反应不过来,只是僵直地站立着。
雨脉刚刚说了什么?女人?
他定睛一看,瞬间瞪大了眼,下巴差点掉下来。
苏子仪此刻正穿着一身女子服饰……啊……怎么会这样!?
“我们女人家聊一点体己话,你闯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啦!”雨脉面露不悦,出口赶人。
袁睿一来还未自震惊中回复,二来自知理亏,只好讪讪地说:“对……对不起。”然后摸着头走出去。
他走后,雨脉房里爆出两个女人的大笑、
夜深时分,赵寻独自走进她曾住过的小楼。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一室凄清。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是她噘唇瞪他:“走开!”的模样;是她义正辞严怒斥他:“女人也有权利追求幸福。”的模样;是她嫣红的双颊;是她融化在他怀里的诱人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