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难道你不能联络上贺兰先生吗?你知不知道我很急?”胖太太哭花了一张原本描绘得精致的脸,眼线、眼影、腮红全糊成一团不说,连假睫毛都掉了一片黏在颧骨上,令人不胜同情。
“很抱歉,我拨过他的行动电话,但他或许正好在地下室,还是哪个收讯不良的地方,暂时还无法联络到他。”纪绿缇僵着笑,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的双手在身后扭绞着,她实在很想伸手拿掉胖太太脸上的假睫毛,但她很明日目己不能这么做,这只会让胖太太更加伤心而已,因此为了不让自己的双手轻举妄动,她只得将它们藏在身后,并努力不让它们“独立行动”,以免造成遗憾。
“小姐,请问贺兰先生总是这么忙吗?”胖太太一面哭,一面用高级手帕擦拭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呃,就我所知,是的。”不然他干嘛老是跑得不见人影,老放着他的屋子让她“顾家”?
“呜……哇——”胖太太闻言,陡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嘎!?”纪绿缇顿时傻了眼,她不明白胖太太为何突然嚎陶大哭?“胖、不,驯鹿……呃,陆小姐,我知道你很急,但一直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嘛!”她手忙脚乱地找来面纸,整整一盒“砰”地一声放在伤心的胖太太面前。
“我哭,是因为我怕贺兰先生没空帮我啊!”胖太太很顺手地抽走面纸擦泪,因为她的手帕都湿了,也沾了许多糊成一团的粉块。“你不是说他很忙?”
“嗯,是我说的没错……”眼见胖太太的眼眶里水气乱窜,纪绿缇一颗心又慌乱了起来。“啊,你别又哭了,我说他很忙并不表示他没空帮你啊!”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找贺兰先生。”胖太太吸了口气,总算止住泪水,但另一片假睫毛也掉在另一边的颧骨上,形成更好笑的情景。
“是。”现在除了说是,纪绿缇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还有,她很想拿下胖太太的假睫毛,非常想。
“我嫁给我老公快三十年了,从他还是一个穷小子开始,我就不顾家里反对执意嫁给他,两个人胼手胝足地建立起一个小家庭,当时日子真的过得很苦,但我们的感情却很好。”
或许是压抑太久需要宣泄,胖太太开始叨叨叙述自己和丈夫的过往,她似乎陷入以往快乐的回忆,还算漂亮的嘴角泛起浅浅的笑。
“嗯。”纪绿缇安静地听着,却有点头皮发麻的预感;感觉这种故事的下场都不是很好,因为八点档和有线电视几乎每天都在演,而且连广播剧都逃不过。“慢慢的,小孩子长大了,家境也开始变得宽裕,这时候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穷酸的小伙子,他懂得打扮、懂得交际,虽然大部分都是忙他的,但他的领悟力很强,加上现在有点年纪了,逐渐散发出了中年男子的魅力。”胖太太脸上漾起淡淡的红晕,仿佛还是个热恋中的小女人。
“喔。”纪绿缇抖瑟了下。看吧,越听越不对,她开始有不祥预感即将实现的心?碜急浮?
“身边有了点钱,加上出手大方,很快的便吸引很多女人的注意;因为有了比较,他开始嫌弃我……嫌我胖、上不了台面、带不出门,甚至——”胖太太又开始哭了,但她这次却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抽噎不止。
纪绿缇叹了口气,极不愿意地承认,自己一向不甚灵敏的第六感“噩梦成真”了。
“陆小姐,别哭了。”那些都是男人的借口,一旦有了另一个温柔乡、变了心,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口,甚至不惜伤了和自己共同努力的糟糠妻。
她抽了张面纸为胖太太擦掉眼泪,并顺势不着痕迹地为她擦掉那两片黏在颧骨上的假睫毛,不然即使她很想表达自己内心的同情,也很难做到诚心以待,这对眼前这位女土而言,是种无法被原谅的亵渎。
“小姐,我是真的很需要贺兰先生的帮助。”胖太太陡地抓住纪绿缇的手,用力之大令她皱起柳月眉。“是朋友介绍我来找贺兰先生的,我希望他可以挽救我岌岌可危的婚姻……”
“陆小姐,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贺兰先生的帮忙!”胖太太眼里出现一股决心,仿佛纪绿缇就是可以为她解决麻烦的救世主。
“对不起,陆小姐,我想冒昧地请问你一件事。”纪绿缇深吸口气,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你先生既然都变心了,你……还要他回头吗?”
想想女人真是悲哀,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却总还是希望早已变了心的老公能够回头,回到自己身边,但没了心,回头有用吗?她还不到像胖太太这般的年纪,也不曾经历过这般刻骨铭心的感情,她实在无法跟胖太太站在一个同等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尤其是她口里那个名为老公的男人。胖太太愣了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后,客厅里一片沉寂。“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谈这个问题,如果……如果他再也不要这个家,那我……不强求,就让他自主吧!”过了好久,胖太太淡淡地开了口。
直至此刻,纪绿缇突然感到对这位太太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她忍不住哽咽地问道:“你放得下吗?”
胖太太摇了摇头。“就像你所说的,男人的心都不在了,留着他有用吗?我只希望他能讲清楚,不要就这么卡在那里,让一家人都痛苦。”
“陆小姐……”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痛,纪绿缇不禁握住胖太太的手,失声痛哭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女人抱头痛哭,直到贺兰平踩进门槛……
***
“你也真是的,别人的事也值得你哭的那么伤心嘛?”贺兰平倒了杯咖啡递给她,顺便丢盒面纸到她面前。
“可是……人家、就、是忍不、住嘛……”她哭红了一张瓜子脸,两颗圆圆眼红肿得像泡过水的澎大海,气息更是吐纳得乱七八糟。
“喝杯咖啡定定神。”吐了口气,他都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好了。她摇摇头。“我、带了、红茶……”不知怎地,她就是喝不惯那种黑色的饮料,即使加了奶精也——样,所以她很认命地由家里带了心爱的苏格兰红茶到他这里,毕竟目前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滞留在他家。
贺兰平耸耸肩,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看她忙碌地开始烧水、煮茶。“你……接不接陆小姐的案子?”泡好茶,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气息也总算调得平顺,才走到他身边的另一张椅子坐下。
冷睨了她一眼,他不答反问:“有关系嘛?”
“呃,当然决定权在你,成不成都不关我的事。”她压下心头淡淡的难过,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帮帮忙。”
“喔。”他可有可无地应道,双眼无神地盯着墙。“为什么?”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太过泛滥,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起胖太太那张泪湿的大花脸。“类似的案子每天至少发生一、二十件,你要我怎么帮?”说清高点,是挽救不幸女人的婚姻危机,其实不过是“抓猴”的无聊勾当,虽然台湾的征信社大多赖此维生,可是他很想听听她的理由。
就算是陈腔滥调也无妨,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让她多对自己讲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