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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黑寨自从来了个女主人,便又再造起房舍,这回可是建在地上,猛兽依然横行,但是多了数名家丁,屋宅前后团花盛放,花香淡去了猛兽的锐气,蒲公英雪片似地在空中飘舞着。有个小孩在草堆里啼哭,一头黑豹在他旁边的花堆里翻滚,压得花香四散,小婴孩在襁褓里哭个下休,哭声洪亮,引来个彪形大汉。

  他走来,黑豹蹬直身子,呼呼奔来左跳右缠捱着他。

  他俯望婴孩,眼光温柔,和他脸上骇人刀疤极不相称地,嘴角竟浮现抹好慈祥的笑容。他抱起婴孩,厚实的大掌,轻轻拭去孩儿眼角泪珠。小婴孩停住啼哭,静静地望他,小手抓住他拇指,吸吮起来,他笑了。



  抱着婴孩,领着黑豹,走向花海,寻找爱妻。

  她背光立在花间,光影映着她瀑布般的长发,映着她身上的红色衣裳,他走向她,他心爱的女子似有感应,回过身来,望住他,笑得妩媚。

  他觉得自己的心,软绵绵地,像醉了。他停在她面前,让她将手里编的花环戴在婴孩头上。

  她问:「囝囝乖吗?」

  「他哭不休。」

  婴儿眼角还挂着泪珠,她低头,吮去眼泪。「不哭啦,娘抱抱。」她抱过婴孩,男人搂住她。



  他笑道:「孙无极来探望我们。」

  凝烟哼道:「那厮来了准没好事,定是要你相帮什么。」

  雷魈低笑,风吹来,暮色映着他们的背影。黑豹奔驰,天黑了,该回窝了。

  那里炊烟袅袅,被雷魈抢掳来的赵大厨,差使下人准备晚膳。

  「又是酸辣鱼?」有个青衫执扇的男子倚着灶房木门,皱眉头抱怨。「真够了,次次来,次次吃酸辣鱼……」

  赵大厨尴尬,憨笑着。「孙爷,我还准备了别的。」

  「哦?什么?」

  「茶花饼。」

  孙无极啧了声,颇不以为然。「还好,我自己带了酒菜。」这雷魈喔,再这样和凝烟公主耗下去,怕连怎么使刀都要忘了。瞧瞧这座黑寨,都快叫花儿掩没了,他差点不识得路上来。

  外头,传来婴孩啼笑声,孙无极转身走出屋外,笑望老友。只见雷魈左抱婴孩,右牵凝烟,啧,好个幸福家庭。

  「雷魈,兄弟来看你了。」

  「你这厮,又想央他干什么?」凝烟笑嚷,将婴孩接过来抱,让他们去谈男人间的事。

  江湖又发生什么事了?圣主那边又来找魔罗教麻烦了吗?她不关心,找个荫凉的地方坐下,逗弄怀里婴儿,这红扑扑的小家伙,摸起来软得像花瓣儿。

  「乖喔……」凝烟哄着孩子,过去那些爱恨情仇,离她好远好远了,而今她心里只有满满的爱。

  炊烟处,大厅里孙无极和雷魈正在议论教内事务,孙无极告诉雷魈一件趣事——

  「邵赐方被凝烟射断的那双腿,到现在还没起色。」他兴致勃勃讲道。「鬼医派人私下来拜托我,捎口讯给慕容别岳,求他诊治。」

  「不用帮那畜生!」一想到他给凝烟的折磨,留他活口已是天大恩赐。

  「不不不……」孙无极摇着扇。「我们做人要慈悲为怀,以德报怨。鬼医答应帮我做几件事,所以我不忍心啊,就找慕容别岳帮忙了。」

  雷魈才不信孙无极真那么慈悲,他肯定逼鬼医帮魔罗教做了很多事。

  「那么,医好了?」算算,那双腿也残了三年。

  「唉,我是答应要帮鬼医说情,找慕容兄帮忙……」

  「然后呢?」雷魈问。

  「然后,我派人带了口讯给慕容别岳,七天后他回了一封信给我。」

  「他怎么说?」

  「他在信里写着——」孙无极板着面孔,学慕容别岳那副正经样,道:「邵赐方不是人,地上爬足矣。」说完,他们仰头大笑,干杯庆祝。

  少顷,凝烟抱着婴孩回来,一并坐了,大家开怀畅饮,聊起许多往事。

  孙无极那厮又提起了,雷魈当初是如何、如何急着要救凝烟,还怎样、怎样地因为凝烟竟跟他闹脾气,拔刀相向,抱禧又怎样被雷魈吓得尿裤子。

  孙无极说得兴致盎然,趣味横生,雷魈听得尴尬,低头卯起来喝酒。凝烟微笑,心里温暖,她拎了酒壶,帮孙无极斟满酒,与他干杯,让他住口。

  赵大厨和仆人一盘盘将菜端上来了,黑豹钻进厨房,衔了一只鸡腿过来,伏在桌底啃噬,然后,听见婴儿格格笑了,黑豹钻出桌子,抬头,看见主子正微笑地搔着婴儿,它眼色一暗,吃醋了,跑去在他们脚边磨赠。用力磨、用力赠,终于有人发现它。

  凝烟伸下手,揉揉豹儿颈子,它眯起眼,好幸福喔!

  【全书完】

  跋

  想醉

  一直很抗拒写《黑罗刹》,怕写不好。终于狠下心,义无反顾写写写,到如今交出稿子,都两天了,人还恍恍惚,茫茫然。就这样,折腾了足足两个月,终于解脱,竟轻松不起来,莫非有自虐倾向?

  又想到两个多月前,写完《一起百年好合》,也傻了足足三天,才回过神,过起正常生活。当时回老家探望小弟,去吃回转寿司,饮了一瓶清酒,互诉心事。

  大概醉了,整晚心神恍惚,只记得四面墙黑的,桌底下嵌着白灯,映得食物盘盘透亮,气氛诡异。

  我们姊弟俩,窝在一角,很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四周的交谈声,都变成低而模糊的呓语,眼看着一盘盘食物滑过,似时间不停流动,独留下我和小弟,悄声交谈,窃窃地笑。谈过一阵,忽然惊觉——啊,我们都这么大了呀!

  弟弟问我:「你还要继续写稿?考下考虑转行?哪有那么多灵感?」

  我笑呵呵道:「灵感?听某前辈回答记者问题,记者问她,灵感从哪来啊?前辈说,只要打开银行存摺,发现没钱,马上灵感大现。」说完姊弟俩大笑。

  我们回忆童年趣事,聊了近况,讨论一些宿命的、无解的难题。回家路上,和弟弟并肩走过闹街,霓虹闪烁,人影幢幢,交错的光影,模糊视线。我很开心,脚步踩得凌乱,差点就当街唱起歌来。还能这样跟小弟吃饭聊天,真幸福!

  我啊,心底总惦挂着小弟,彷佛他从未长大。没办法,童年时,父母都忙,他身体不好,老吵着要我带他去玩,总跟在我後头卖力地跑,「姊姊、姊姊」地嚷,我已经习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回顾,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现在他有自己的方向,我还是忍不住,频频回望,怕他过得不开心,怕他寂寞,而其实他的能力早超越我,照顾我这个姊姊绰绰有余了。常常我有事去台北,还靠他带路呢!

  转眼又两个月过去,明天或後天?就收拾行车,回老家见见亲人,届时再和小弟还有哥哥吃回转寿司,再叫一瓶清酒,把自己喝得醉醺醺,将忧愁都抛脑後。我真高兴,有一对好兄弟,我们身体流着相同的血,不论在哪,都关心着彼此。这次完稿,人还精神紧绷,腰酸背痛的,于是决定回去後,要大醉一场,和兄弟们团聚,彻夜长谈。

  人生,还有什么比吃吃喝喝更让人愉快?和亲友们欢聚,笑笑闹闹,诉尽心中事,偶尔恣狂,又伺妨?

  曾经和朋友们把酒畅饮,好友醉了,指着天花板黄色灯咆嚷:「月亮、我要摘月壳……」然後她爬到桌上,伸手去摘,把我们笑惨了。也只有醉了时,人才相信,月亮是可以摘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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