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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静看着她。“舲娟,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人。”

  说罢,差点咬到舌头。我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来?还是这根本就是一种友善的拒绝方式?

  她反问:“要不然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诚实的告诉她:“我这个人无趣得紧,不会说好听的话,更不会陪女孩子逛街,我不切实际,甚至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何舲娟摇摇头,捉着我的手道:“有谁天生就懂得如何爱人?我不觉得你无趣,事实上,我觉得你……老实得可爱。”

  她羞红了脸,我瞧得有些痴。

  以前怎不觉得,她也是相当好看的?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也许你会发琨,我是适合你的人。”她红着脸道。

  我没有立刻回覆她。但我心知,我已决定给她、更是给自己一个机会--重生的机会。

  我与何舲娟正式交往。



  然则情路上,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两年后,我自美国归来。

  柏克莱大学聘请我担任为期半年的客座教授,与当地学者共同参与一项人类研究计画。

  半年教学访问尚未结束,我抽空趁着假日飞回台湾。

  下了飞机,舲娟来接我。

  “陆大哥,欢迎归国。”

  我拥了拥舲娟。“许久不见,婚事筹备的如何?”

  “哪需要我筹备啊,爸妈他们忙得不亦乐乎。”舲娟笑嘻嘻地,脸上洋溢着即将为新嫁娘的喜悦。

  她会幸福。而我为祝福她而特地回国。

  我们尝试交往过半年。

  半年下来,感情一直无法进一步发展,没有如双方家长所愿的成为一对,反而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舲娟的结婚对象是一名空运公司的老板,相貌不见得有特出之处,但他是很能够欣赏舲娟的好处的。

  舲娟开车送我回家,我已离开原来任教的大学,搬回了家里。

  “以后打算到哪里工作?”舲娟问。

  “也许继续留在美国,柏克莱校方给了我很优厚的条件。”我说。

  “留美国啊,那以后不是得绕大半个地球才见得到你了?”

  “我还没决定,国内有几所大学也邀请我去,我正在考虑。”

  舲娟偏头看我。笑道:“陆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变了很多?”

  我一呆。“有吗?”

  “有。”她肯定地点头。

  我顿有所悟。“我知道,你是指我变老了?”

  “三十岁对男人来说不算老。”

  “谢谢安慰。”

  “不客气。”舲娟道:“你自己大概没注意到,但任何认识你的人一看就知道,你与昔日大不相同……”她拨拨发。“原来男人也会蜕变。”

  蜕变?是吗?“这是最好的赞美。”我微哂道:“做一个人总是得学着脚踏实地。”

  多年来踏不住地那种摇摇荡荡的不踏实感渐渐消失了。摸索了许多年,才发现原来自己所缺乏的是一道自信。

  现下我重拾这自信,对未来,便不再有无谓的惶恐。

  三十岁是一个很美丽的年纪。

  三十岁的女人有风情,三十岁的男人开始长大脑,呵。

  回到家,老妈的一群牌搭子尚未曲终人散。

  我打开大门,高呼一声:“妈,你儿子回来了!”

  老妈妈宏亮的声音传来:“哪个儿子?你是说那个不孝子?”

  我走到牌桌上观牌。

  “承信,你回来啦。”姑妈边出牌边道:“东风。”

  “是。”我说:“东风送我回来了。”

  “承信你这趟回来还出不出去?”邻居大婶问。

  “还得去一阵子。”

  “承信你是不是打算娶洋媳妇了?”

  我尚未答,老妈便道:“他敢!我不准他娶那些金毛大乳的洋妞。”

  “混血儿漂亮啊,陆嫂。”

  “是吗?”妈一脸怀疑。

  “以后带孙子出去散步,孙子长得比其他小孩漂亮,多风光。”

  “这倒也是……”妈轻易被说动了。

  我笑着摇头,悄悄上楼。

  将行李搁在门边,放松地躺上床。长途搭机的劳累令我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醒来时天方薄暮。

  我拉开窗。回头看见书桌上放了一大叠信件,都是最近几天收到的,所以才没转寄到美国。

  多是一些邀请函和聘书,我草草浏览过。一张明信片从成叠的信件里掉出来,我拾起一看,是高中同学会的请柬。

  时间刚巧是明天。

  如果我晚一天回来,便刚好错过。

  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举办的高中同学会。我捏着明信片,看着看着,想到了一朵笑容,而讶异的发现,我竟然还是没有忘记她。

  罢了,何须遗忘。

  杨双喜曾是我过去一个美好的回忆,就算这回忆伴我到老也无所谓。

  一切随缘。

  同学会的地点在“随缘居”。

  塞车的缘故,我晚了一些时候到。

  采中式围桌的方式用餐,有人一见了我,便大呼:“陆承信!”

  “正是我,许久不见。”我朝那声音走去,一一与当年三载同学寒暄。

  有些老同学的脸孔早已与当年不同。有的瘦了,有的肿了,形形色色的改变都历历可见,我一进来便有人认出我,真是不简单。

  在交谈中,才知道有两位老同学已经亡故,一个死于癌症,一个亡于车祸。真是人事全非呀。

  想想,我们这伙人也才几岁,三十郎当的年纪,四十人已没了两个,世事太无常。

  有些人移民国外,有些人在外地工作,有些人早已失去了联络,连带已故的,总共能来的人不算多,但能来的都来了。

  也许也是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十几年不见,来看看沧海桑田的景象也好。来此一半以上的人口都携家带眷,女同学多已婚,还有带小孩来的。

  男同学即使未婚,身边亦多有个“她”,比如小戈--戈洵美,他女朋友就坐在他身边。前几年就听说他们已经同居,到现在都几年了?没听说结婚也没闹分手,这也算得上是感情世界的奇观了。

  当代男女,各有各的价值观,爱情在夹缝中求生存,有人选择用婚姻来巩固,有人则不。

  每有一种组合便有一个迥然不同的结局。

  我不由得张望了四周,没见到双喜,料想她今日大抵是不来。两年没联络,也不知她现在何处?是否还住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份工作?

  小戈来到我身边,当年他就坐在我身后,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法眼。我若看了双喜三年,想必他便看我看了双喜三年呵。

  “毕业以后,与双喜临门一直没再碰头过吗?”他问。

  “前两年见过几次面,她一直没认出是我。”重说往事,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堪。

  他闻言一楞,随即道:“这女人一向少根筋,今天她大抵不会来了,你决定,我们要不要等散会后杀去找她,顺便带本毕业纪念册去让她指认?”

  她若知道我亦是她同学,想必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吧!我笑道:“不必了,小戈,不必多此一举,忘了就算了。”

  “但你看她看了三年。”男人惺惺相惜,他为我不平。

  果然他是知情的。

  我说:“三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光影。”如电亦如露。

  小戈静静看了我许久,“是吗?既然你这么说……也罢。”他转过头去,猛地又回过头来拍我的肩:“看,那是谁来了?”

  我往门口看去,但见一名笑意盈盈的绰约女子迎面而来。“抱歉抱歉,各位,我迟到了,路上塞车。”

  “双喜临门!”大伙一眼就认出她。

  是,她与当年没有什么差别。

  见到我,她笑意未减。“陆承信?你成了谁的家眷?谁带你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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