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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气、他愤怒,但他不习惯形于色,做法在他心中慢慢成形,但仍需再斟酌。或浅不知道,他平淡的表情惹怒了予蓝,她以为他连母亲的生命,都能拿来妥协,这已经不是懦弱无能可解释。拧起眉,她满心愤恨。

  “我是孟秀才的女儿。”多年秘密此时公开,她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猜对了,难怪多年来,一提起玉姨娘,你就恨得牙痒痒。你很早就知道你爹爹被冤枉的真相?”或浅问。

  “不知道,但是我敢确定爹爹绝不会去盗人物品,他是个高风亮节的男人,要不是为了我们,不得不向五斗米折腰,他不会愿意进苏府。我确定爹爹被冤,而且和玉姨娘脱不了关系,但这些纯粹是猜测,没有证据。”



  “你进苏家是为了寻找证据?”他再问。

  “是的,我告诉你,当年玉夫人并没派人送银子到我家,不然我和妹妹们不会流离失所;再告诉你,我爹爹不是上吊自尽,他是被刑求过度,熬不过才去世;你听仔细了,我发过誓,一旦找到真相,我就会告官,把苏家告垮。”

  她激昂起来,当年没人敢站出来为爹爹说话,人人掩耳盗铃以求自保,他们的粉饰太平伤害的是一个家、六口人啊!

  “玉姨娘做错事情,你要整个苏家陪葬?”

  他心寒,原来当年她的接近纯为利用!

  那么她的献身、她的爱、她的陪伴,背后全是有目的?这样算下来,她和工于心计的玉姨娘又有什么差别?



  玉姨娘害人为巩固自己的权益,而她亲近他、善待他,让他误以为她在乎他、爱他,结果……她的目的是真相,不是他……

  胸口被强酸腐蚀……他是个寡淡的男子,从未强烈想要过什么东西,这回他真真正正认定了要她,哪知道……予蓝一直视他为敌。

  “不能吗、不行吗、不该吗?仁济药铺为了一两银子,让我们眼睁睁目睹母亲死去;玉姨娘为了儿子的顽劣不仁,竟诬陷夫子于不义、伤他一条生命,你说这些帐,我不能一条条往苏家头上算?”她跳到他面前大吼。

  “苏家除了玉姨娘,还有温柔的宜姨娘、单纯无知的采铃、我爹、敬你重你的珍珠、翠玉……你真要毁去一个家,才能消去你满心愤怒?”

  这个家中还有爱她近十年的他啊!难道,她的恨让她看不见自己的爱,更或者,她从没爱过他?这念头重重打击了苏或浅!

  她没爱过他,那……往昔的相持相依、相知相属,算什么?一个手段?一个复仇意念?一场戏?她怎能把这场戏演得这样淋漓尽致,演得他交付真心,却得不到相同回馈?

  她并不想毁去整个苏家,冤有头、债有主啊!但吵架当头。她只能用下意识去作反应。

  “是的,毁掉苏家才能消我心头恨,我要那些对我不仁的人,全尝到苦果。”果然,他没猜错,造就他,再毁去他,是成是败都操纵在她手中,摆布他的性命是她计划中的一个环结。“再问你一事,为什么要对我献身?”

  他绝望了,不再恋情、眷爱,放手感情,任这段烟消云散。口中含涩,冷淡一哂,他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被相信。

  “我要你替我除去玉姨娘,可惜,你办不到!你是个懦夫,被家人驱逐,还眼巴巴的拿他们当亲人看待;母亲被害,你却连个仲裁者都不敢当,你眼睛瞎了、被发配边疆,你……”予蓝硬着头皮张扬自己的强势,不让那段柔软感情浮出台面,要她为情爱放下家恨,她做不到啊!

  “够了,不要再往下说。”他终于被她逼的大吼。

  “原来,你也会生气?可是,你弄错对象,对你做那些事的人是玉姨娘,不是我!”她也对他大声叫嚷。

  “你和她没什么差别,你们一样虚伪、一样奸诡,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居然拿她和玉姨娘相比?这些年她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寸步不敢离,怕他寒、怕他饥渴;她为他日日夜夜念医书,只盼他治好自己的眼睛,当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儿;她为他持家,为他喜而喜、悲而悲,为他献上心、献上贞操……他居然说她和害死他娘亲的女人没差别!?是她太笨?还是爱情太欺人?不,她再不准人欺她一分!绝不!

  挺起腰,她要站得比谁都直!“你说对了,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只有苏家人和孟家下场一样,个个贫困无依,个个哀恸沉重,我才会心满意足。”

  情断义绝,她亲手截断他们的情爱,她看清他脸上的哀戚,也看见自己无助的心情,但时势环境逼她不能退。

  “好,既然这是你要的,我就为你办到,苏家欠你的部分,一定会还得清清楚楚,不亏欠你一分一毫。”甩开衣服,他愤然走出门外。砰!一声用力撞击,直直撞上她心间。

  到最终,她仍是敌不过他心目中的苏家人,多年真心换得今日梦醒,不管她再努力、再尽心都没用的,是不是当情势对立,他就要站到对面,与她为敌了?

  看着他远离的沉重步伐,一声声都踩上心坎,迫的她喘息不过。她成功了,这些年她一直努力想惹出他的脾气,却始终没成功,这回他真的火大,却也宣告了他们结束。

  也好,就这样大吵一架,然后两个人就算了!从此不用相思、不用怀念,断得干净利落,再无牵扯。

  他收回他的感情,她捧回她的心,不负不欠。可是……心碎了啊……怎么缝、怎么补,才能补出完整?

  会不会往后,再经历一段似曾相识,心就会兀自疼痛?会不会记忆封锁不住,跳出来泛滥成灾,淹没她的心、她的知觉?

  会不会未来,她再无情无泪,活着只是为了呼吸,再无喜怒感动?他说了要为她复仇,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呀!

  泪不停不停落下,心不断不断抽搐……可是,家仇不能不报,她等过漫漫十年,怎能说放弃?

  爹爹、娘、青儿、橙儿、墨儿都在等着她呢1

  仇不能不报、恨不能放弃,就算经过这一着,轮到她欠下他,她愿用一生的不快乐、用一辈子的孤寡来偿还。

  掘口深深的井,刨出心脏,扔了、埋了,压上重重石块,骗自己从不曾爱过,让苦痛消失,让她再也不识幸福……

  ***

  自那日争执后,他再也没回来过,或浅住在药铺里,成日成夜工作,他用忙碌来安定自己不肯安定的心。

  在家中,予蓝也和他相同,她做过一双又一双的鞋子,缝过一件又一件的袄子、衫裤,眼睛花了,她揉揉,继续穿针引线,背酸了,捶捶捏捏两三下,又继续剪布裁衣。

  “予蓝姐姐,你和少爷到底怎么了?他不回来,你不说话,弄得我和翠玉姐姐心不安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要不要我们做一桌子菜,邀大少爷回来,你们说说乐乐,有再大的怒气也会消了。”珍珠在她耳边聒噪,予蓝没听进去半句。

  “予蓝姐姐,大少爷脾气一向温和,只要你去向他说声抱歉,事情就过去了。”翠玉看着日渐消瘦的予蓝,眼里浮出淡淡泪水。

  停下针线,予蓝抬头看看窗外,天黑了,一日又过去,再不加点紧,会来不及的,咬咬唇,她又继续手中的工作。

  “你到底是怎么了,说说嘛!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珍珠抢下她手中针线,不准她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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