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池爸爸说,指指上面。
池妈妈抬一下头。
“她在帮他缝扣子嘛。这也要偷窥,越来越老顽童了你。”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池爸爸说。
“你听到他说话没有?”
“口齿清晰,口才流利。”池爸爸拿起一截小黄瓜丢进嘴里。“我们家的人说话要是有他一半清楚流畅,我就不必戴助听器了。”
“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戴助听器了。”
池爸爸的助听器,指的是他听音乐时戴的立体声耳筒。
“你决定嫁给我了吗?算了吧,反正都同居这么多年了。”
池妈妈拍开他伸过来拿第二块黄瓜的手。“你的孙子又在用你的刮胡刀刻肥皂了,。”
“他长胡子了?怪不得瑛说他变了样子了。”池爸爸惊奇地走出去。“怎么拿肥皂刮胡子?奇才,奇才,谁教他的?”
池瑛和池爸爸擦身而过。
“爸说谁是奇才?”
“他自己啰。有谁比他更奇?”池妈妈埋怨的口气充满浓情爱意。“寻欢呢?”
“在穿裤子,马上下来。”
池妈妈瞥她一眼。“说话当心用词。”
“什么用词?”池瑛圆睁双眼。“咦,你忽然浪漫起来了。我不过叫他把裤子脱下来,好帮他……”她没好气地住口,然后指责的说:“你偷窥。”
“胡说八九道,我有透视眼吗?我在这,一步也没走开,不信问你爸。”
“对啊,就像阁楼无缘无故自己打扮门面,家具都自动跑进去。”
“好看吗?好看吗?”
“像个未完成的茶艺馆。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嘛!”
“啧,弄一点情调,有那么回事就好了,难道还真要开茶艺馆?那是给他睡觉的地方。”
“我是说你犯规啦。你在上面变法术时,他在哪?”
“在客厅和你爸喝茶。我很小声耶。一时技痒嘛,何况你哥哥、嫂嫂的房间不能给他住呀,万一他们忽然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的脾气。”
池瑛想说:他们要回来,早该回来八百次了。但这是个不言可喻的事实,说出来,徒惹妈妈伤感。
“他要在这住多久?”
“你去问他。”
“他来这干嘛?”“问他呀。”“他从哪来的?”“他来了。”
池瑛连忙拿碗筷摆上餐桌,刚摆完,寻欢就出现在厨房门口。
“对……对不……不……起。”
“来得一分不早、一秒不晚。”池妈妈笑容可鞠,将葱油鸡放上桌子。“希望我做的菜合你的口味。”
“葱油鸡!”寻欢眼睛发亮。
这会儿他不结巴了。池瑛念头才起,池妈妈由背后推她一下。
“那爷孙俩又在浴室玩开了。”
“哦,真是的。”
池瑛踱出厨房,经过寻欢时,一股幽雅的淡淡香气荡漾进她的呼吸。她顿觉浑身为一团异样的热流笼罩,它像清澈的山泉,缓缓抚过她全身,舒适得令她感到些许晕眩。
她不禁讶然转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
不,他是定定地凝视她。
他的眼瞳中水波摇曳,送出一波波催眠似的电光,那光柔和无比,却灼得她瞬间口干舌燥,晕陶陶的,彷佛喝醉了般。
“哈哈哈哈哈!”
池爸爸的笑声蓦地传来。
池瑛眨眨眼睛,醒了。咦,刚刚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顽童,我要教训他。”池妈妈嘀咕着直奔出去。
剩下寻欢和池瑛相对望着。
“你擦香水?”
“香……香水?”他愣愣地摇头。
“古龙水?”
“古……古龙……龙,我知……知道。写小……小……李飞……飞……飞刀的。古龙…
…龙……水,不……知……知道。”
池瑛凑近他,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她只觉眼前一团五颜七彩,彷佛她掉进一个花团锦簇的神仙天堂,浓郁的香味熏得她不支倒地。
她最后所看见的是一具男人的裸体,站立在一大蓬盛开的紫色花丛中,他俯身叫唤着她的名字,而她认得他。
她最后的想法是,天啊,寻欢当真一丝不挂了。
※※※
池瑛寻找着吵醒她的声音。
是她的胃。她饿得发昏。
怎么搞的?她从来也没有睡觉睡到半夜起来吃东西的习惯。
她翻个身,打算不理会,可是她的胃发出更大的抗议和哀鸣。
无奈,她趿上拖鞋,被了睡袍,晃出房间。
正要下楼,头顶忽然有些响动,使她停住脚步。
李寻欢在干嘛?三更半夜,练功啊?
她转往阁楼而去。门下有灯光渗出,门后传来飕飕声,像武侠片中掌风呼呼。
哎哟,莫非这李寻欢当真非等闲凡人?
嗟,她妈妈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很远很远很远的亲戚时,她就该想到他也是他们一族的。
瞧他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真能装。水仙遇到他,只怕要立刻开花,而且一年四季的开。
要不要敲门呢?
不不不,敲了,岂不正好给他机会继续装?
如果她可以隔着门板……
“什……么……”
她惊吓地跳起来,转过身。
寻欢不解地望着她。“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她惊魂未定地一手抚着胸口。
“你……在……在门上找……找……什么东……东……西?”
“啊?我……呢,我好象听到里面……你去哪了?”
“唔,喝……喝了太…:太……太多汤……”
“拉肚子?”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
他微笑。“你肚……肚子饿……饿?”
“嗳,不晓得怎么搞的。”她不好意思地把手按在腹部。
“还……还有……鸡和……牛……牛肉。我……陪……陪……你。”
“哦,没关系,你去睡吧。”
他摇摇头。“睡不……着。我认……认……床。”
“好吧。”
池瑛烧菜时。他坐在餐桌旁,。捧着一杯水,看她看得目不转睛。
她忽然想了起来。
他的目光。他身上的香气。她……
“我昏倒了。”她喃喃。“所以我这么饿,我没吃晚饭嘛。”
“你贫……贫血吗?”他关心地问。─“我?贫血?不会吧。我很健康的,长这么大不曾生过病,连头痛都不曾有过。”
“你有……有……点……点苍白。”
“是吗?”她摸摸自已的脸。“我天天照镜子,怎么不觉得?”
他站起来,把她烧好的菜拿到桌上。
“你是做什么的?”
“医……医生。”
池瑛笑起来。”不会吧。真的?你是医生?”
他也笑,丝毫不介意她带着些许嘲谑的口吻。
“是……是儿……儿……科。”
“是儿科医生?”
他点点头。
“在哪?”“长……岛。”
“长岛?”池瑛筷子举在半空。“你从美国回来的?”
他点点头。
“你到台东来做什么?”
“义……义诊。”
池瑛不由得肃然起敬。“老远从美国来台湾参加义诊,精神可佩。”
寻欢涨红了脸,低头喝水。
“你知不知道你家和我家是哪里的远亲?”
“不……不知道。我妈妈说……是很……很……”
“很远很远很远的亲戚。”
“对。”
“唔,从美国长岛来到这,是不近。”
他咧咧嘴。
“你会在这待多久?”
他不语。
池瑛从饭碗上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
“不……不一……定。”他回答。“你……你呢?”
“我住在这里。”她笑道。
他脸又红了。“你……做……做什么?”
“我爸或我妈没告诉你?”
“说……问……问你。”
她叹一口气。“和他们说话,你不习惯吧?你爸妈一定不像他们这么……异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