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恋文自己急不及待决定买下房子,实在怪不了人家。
“简太太,你可知道原屋主现在何处?我想见见他,请教他一些事情。”
“怎么?房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早上去电力公司,二十年前那房子就断了电了,水也是。”
“二十年吗?唔……大概我记错了。”简太太支支吾吾。
“不过,经过这么久,房子大部分情况都还不错,足见本身建材相当牢固,只是屋内太乱、太脏、太旧而已。”
“是啊,是啊,”简太太松一口气。“盖了这么久的房子,屋顶没塌,墙没倒,可见它多么值得买来保值,我说过你不会后悔的嘛。”
“但是——”恋文有意地顿了顿。“我听说最后住在那的人搬走的原因,是那房子闹鬼。”
简太太脸色刷地变白。
“什么!是谁散播这种谣言?莫名其妙!真是岂有此理!”简太太端起她点的果汁,朝杯子里喊叫,似乎是杯中的果汁饶舌般。
恋文料到她不会承认,她只是问来探探她的反应罢了。她不会告诉简太太她已见过“他”,不想生出枝节,万一消息被“不小心”走漏,有事没事来些胆大欲看鬼之徒,她才是自找麻烦呢。
“没有就好。”恋文平和地说。“我问问而已。”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简太太抬起头来了,松了一口气。“你千万别听人家胡说。这样吧,我不晓得屋里没水没电。你付了多少水电费,算我的好了。”
“没多少,不要紧的。”那家人住了不到两个月。“不过有件事想请问你,你知不知道客厅彩色玻璃窗上那幅画,画的是谁?又是谁画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替你问问。”
“我想见原屋主,你能安排吗?”
简太太脸有难色。“不瞒你说,舒小姐,那房子是我先生一个远房亲戚的。他们买下之后,住没多久就搬走了,房子留给一个儿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欠了一屁股债,才托我们把房子卖了;钱一到手,人马上跑得无影无踪。我是看在一点亲戚关系份上,否则才懒得管这种闲事的。”
“意思是,你找不到他?”
“他少来找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那你向谁问那幅玻璃画的事呢?”
“我问问我先生,看他知不知道。他年轻时候倒是去看过那房子好几次,也许他听过什么。”
“那就麻烦你了。你知道我的电话,有消息时——”
“我会马上告诉你。对不起,我要去学校接小孩了,你放心,我一定记得帮你问。”
她走得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她是没见过那房子里的鬼,但起码曾听过有这回事。
恋文站起来走去洗手间。快中午了,不过她昨晚已经跟关敬说了,她今天有些事要做,请他午餐和晚餐皆自理,她会付费。
他的表情狐疑。“你不是又要躲着我吧?”
“关敬,你是认真的在追求我吗?”她反问。
“不是吗?难道我闷得发慌,拿你解闷?我忙得没时间来送花、送巧克力那一套。”
“这种伎俩和招数人人会,不必了。”
“好极了,花终会凋谢,徒然制造垃圾,巧克力吃多了,坏了你一口皓皓贝齿就可惜了。”
“喂,我没说你就不必花心思追求我,只要你动动智慧,推陈出新。”
“女人。”
“怎样?你勾一下手指,我就得欣喜若狂的倒进你怀里吗?”
“勾两下如何?”
他用双臂将她揽过去。接下来的晚安热吻,热得恋文此刻回忆犹然腾云驾雾。
朝镜中闪着恋爱光芒的脸扮个怪相,恋文走出洗手间,登时怔在原地。
“他”坐在方才简太太坐的位子。但教她不安的倒不是他坐在那,翻看她放在桌角的书,而是其他人看不见他。
因为有个女侍应生就站在桌子旁,眼睛瞪着如银铃般,瞪着“自动”翻页的书,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看着就快要尖叫起来了。
还好她和简太太约在二楼,时间早,楼上只有她们两个客人,简太太一走,旁边更无他人。
深吸一口气,恋文沉着地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由“他”手中拿过书来。
“哎!”他大叫抗议。
“这儿风真大。”恋文不理他,笑着对女侍应生说。
哪来的风?四周窗子全是密闭式的。
年轻的女侍应生看看窗,看看她抓着的书,看看她,白着脸往后倒退。
未来也许就此无事。也许。但这时另一本书又凌空而起……当然又是“他”的杰作。
恋文赶快抢过书,然而女侍应生哼了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整个人吓昏了。
恋文抓起帐单和皮包,怀里抱着书。“还不走,坐在那,还要吓人吗?”
“她怎么说睡就在地板上睡起来了?”无名鬼问。
恋文没空理他,迳自跑到楼下柜台结帐。“上面有个小姐可能不舒服,她昏倒了。”
出纳马上叫人上去看。恋文则匆匆逃离现场。
“我真是会给你害死。”车子驶上街道后,她向无名鬼抱怨。“那是公共场所地,你要跟也选选地方好不好?”
他没听见似的,看着她上车后丢在椅子上的书。
“‘灵异世界’、‘通向幽冥’。”他念着书名。“你看这种书做什么?”
“我想对你有些了解。”
希望咖啡室那女孩没事。
“了解我?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问我就好啦。读这些书——”他停住,望向她,“你还是认为我是鬼。”
恋文叹气,摊摊一只手。“你如何解释你的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来去全无踪影?还有,你的穿墙工夫。”
“穿墙工夫?”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可以穿墙?”
他不答腔。
“你住在哪?”
“我住在那房子里啊,我告诉过你了。”
“我是问你睡在哪?那屋里能住人吗?”
“我……不睡觉的。我休息。而我休息的地方很干净。”
“那块玻璃。画上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我第一次和你见面就告诉你了。”
她想了想。对啊,是她自己意会得太慢了。
“那时候我被你吓坏了。那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他安静了好久,她想他大概忘了。
然后他说:“不是。”
恋文精神一振。“谁?那画你的人是谁?”
他目光幽幽。“就是和你很像的那个女孩。”
不好了!恋文拍一下方向盘。
“她在哪?叫什么名字?”
“她叫舒文。我不知道她在哪。我若是知道就去找她了,也不必痴痴苦等。”
“舒文,很好听的名字。她为什么离开?”
他又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我不清楚。不记得了。”
“不清楚还是不记得啊?”
“我生病,病了好一阵子,我想。病好时,她已经不在了,每个人都走了。”
满心以为终于有个线索做开头,又断了。恋文想不出如何往下问。他的记忆若没错,便是他身边的人全都在他生着重病期间离开了。太残忍了。
“你记不记得你得了什么病?又是怎么好的?”
他摇摇头。“就是忽然就醒了,好像睡了个好长好长的觉,一觉醒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他走了。许久以后,车内犹弥漫着浓浓的哀愁和悲伤。
她回到公寓时,庄琪才刚起床。
“你搞什么?有人送了一大堆书来,说是舒恋文小姐买的。”
“就是本人。”恋文双手叉上柳腰。“你搞什么?昨天晚上关敬快九点来找我,还饿着肚子。你跑到哪去了?”